第七十五章 荒草山丘(1 / 2)

同歸 語笑闌珊 2896 字 20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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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荒草山丘】還是打斷腿更穩妥些

那丑陋的布偶像是一支冰箭,刺痛了陸無名的眼睛。

身為一個父親,他曾經是失職過的,讓自己的兒子一出生便身陷魔窟,長大後又獨自在江湖中漂泊,不知在生與死中掙扎過多少回。明槍暗箭,機關陷阱,還有這不知來路的猙獰怪物,似乎每一個人都想要得到他,控制他,殺了他。

陸無名眼底迸出赤紅殺機,單手狠狠卡住蝠的脖頸,臂膀青筋暴起,手指收縮間,幾乎能聽到對方骨骼碎裂的聲音。

那是能捏碎石塊與精鐵的力度。

蕭瀾上前勸阻,在將所有事情都問清楚之前,殺了此人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說,」陸無名聲音低沉緩慢,「你究竟是誰?」

蝠艱難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頸,雙腳離地踢騰著,嘴角也滲出鮮血。

陸無名將他丟回地上。

蝠趁機大力喘了幾口氣,坐著向後挪退幾步,嘶啞道:「我不想殺陸小公子。」

陸無名繼續冷冷盯著他。

「這布偶,這布偶只是做個提醒,」蝠捂著胸口,「我曾經在陸小公子身上拿走了些東西,年紀大了,做個人偶提醒我莫要忘,畢竟將來還要還。」他一邊說著,臉上卻突然浮現出詭異的笑意來。蕭瀾心知不妙,還未來得及出手,頭頂巨石卻已整塊轟然脫落,重重砸了下來。

灰塵頓時溢滿室內,碎石下雨一般撲撲落下,嗆得人睜不開眼。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蕭瀾當機立斷,單手發力撐住那巨石,對陸無名與空空妙手大吼:「先撤!」

白霧炸開,是帶著刺鼻氣味的□□。蝠的怪笑聲越來越遠,似是已從不知隱蔽在何處的出口離開。

情勢危急,來不及多做考慮,陸無名拖過一邊蜷縮著的劉成,與空空妙手一道退回暗道里,蕭瀾咬牙猛然向上一拖,強大的內力如同蟒龍般從體內呼嘯而出,將那巨石震得四分五裂,向四周飛濺而去。趁此機會,陸無名縱身踢飛一塊巨石,替蕭瀾清出了一條折返的路。

地道搖搖晃晃,像是即將坍塌,幾人捂住口鼻,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枯井。腳下土地隱隱顫抖,井口不斷有灰塵升騰而出,如同有厲鬼在嚎哭作亂。

「大家沒事吧?」陸無名問。

蕭瀾搖搖頭,右手手腕有些發紅,稍微動一動便疼得鑽心。

空空妙手大驚失色,上前緊張捧起他的胳膊:「怎么樣了?」

蕭瀾道:「扭傷了,休息幾天就會好。」

「這……這……」空空妙手呼吸急促,哆哆嗦嗦捧著他的手,「走,我們現在就去找大夫!」

「當真沒事,前輩不必擔憂。」蕭瀾道,「那巨石太重,硬碰硬難免受傷,骨頭沒事。」

「混賬,混賬!」空空妙手聲音尖銳,也不知是在罵那詭異的老頭,還是在罵自己。他此時的確是懊惱而又羞愧的,自以為已經拆除了所有機關,沒想到竟出了如此大的一個紕漏,那么大一塊巨石懸於腦頂卻毫無察覺,是他從未犯過的錯誤。

「先回客棧吧。」陸無名道,「此行至少撈了個人,也不算白忙一場。」

蕭瀾點頭,對空空妙手道:「前輩也回去吧。」

對方還在看著他紅腫的手,像是沒聽到說話。

蕭瀾笑笑:「這是我自己的手,難不成我還會不管它不成,前輩放心,頂多三五日,就會復原如初。」

空空妙手忐忑道:「你別生氣。」

蕭瀾搖頭:「此行感謝前輩還來不及,又談何生氣,不如我送前輩回去?」

「不,你快去客棧,好好上葯休養。」空空妙手慌忙叮囑,又惡狠狠對陸無名道,「讓你那兒子,讓你兒子好好哄一哄,陪一陪他!」

陸無名面色鐵青。

有病。

蕭瀾哭笑不得腦仁生疼,單手推著空空妙手的肩膀,硬是將人哄出胡同,回頭見到陸無名還站在原地,於是淡定道:「前輩。」

「走吧,回客棧。」陸無名丟給他一塊手巾,硬邦邦道,「按著額頭。」

也不知那是什么祖父,只管看手,卻放著破皮冒血的腦袋不管不問。

蕭瀾道了聲謝,打開後卻是一方香噴噴的絲綢手帕,上頭描著鴛鴦戲水,很新,想來該是岳母親手所綉。

陸無名在前頭走得極快,蕭瀾沒用那帕子,隨手撕了一塊衣袖,按住滲血的傷口大步跟上。

客棧里,阿六將火盆撥得更亮了些,對陸追道:「爹,你睡會兒吧。」

陸追裹著被子坐在床上,道:「困了自然會睡,不困,硬閉起眼睛也是做做樣子。」

阿六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腦袋:「哦。」

陸追側了側身子,繼續靠在床頭想城里的事情。雖說身體虛弱,一頭黑發卻還是如同錦緞一般,在燈下泛著光。

阿六道:「爹。」

陸追懶洋洋回他:「嗯?」

「我娘得有多好看啊?」阿六往他身邊挪了挪。

陸追回神,笑著擰他一把:「你只管好好想岳姑娘,不准再問我這個。」

將來總歸是要見的,早一些說又有什么關系。阿六抓心撓肝,越發好奇起來。

陶玉兒借了客棧的廚房,此時也熬好葯湯端了上來,黑乎乎的,莫說是喝,哪怕只是聞一聞也要忍不住皺眉。陸追卻習以為常,道謝之後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個干凈。

陶玉兒用手帕替他擦了擦嘴,道:「也是苦了你。」

陸追笑笑:「小病小傷罷了,夫人不必在意。」

「睡一會吧。」陶玉兒替他拉高被子,「瀾兒他們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這一直傻乎乎等著,除了折騰自己外,也沒別的用處。」

陸追答應一聲,聽話閉起眼睛。

阿六在旁頗為茫然,為何自己提起時就不困,換做陶夫人卻說睡就睡。

陶玉兒輕輕替他放下床帳,起身想要離開,樓梯上卻傳來腳步聲。

陸追意料之中睜眼坐起來。

……

阿六起身打開門,驚道:「受傷了?」

「皮肉傷罷了。」蕭瀾進屋,頭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不過身上依舊掛著灰塵,看起來有些狼狽。

「出事了?」陸追踩著鞋下床,甚至還踉蹌了一下。

「沒事。」蕭瀾扶住他,「我們帶回了那食金獸,陸前輩正在下頭與曹敘商議要關押到何處,不過可惜跑了個老頭,那或許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陸追用手背替他擦掉額上一點灰塵,道:「我先替你處理傷口。」

「我自己來便是。」蕭瀾想要抱他回床上,卻又覺得自己滿身都是灰,於是道,「聽話,回去好好躺著。」

「手腕怎么了?」陸追皺眉,硬將他拉到椅子上,轉身將燈火調亮了些。

陶玉兒嘆氣,取過一邊的大氅上前裹在陸追身上:「你關心瀾兒,也要顧著自己,這寒冬臘月的,若讓你爹看到,該心疼了。」

陸追面上一熱:「多謝夫人。」

阿六取來葯箱,陸追沾了些熱水,仔細替他將傷口處理干凈,手法很輕,不小心蹭到了傷處,便皺眉問:「疼嗎?」

蕭瀾道:「這點小傷,你若不管,我都懶得搭理,你說疼不疼?」

陸追笑笑,又取了葯油,替他輕輕按揉淤腫的手腕。

於是等陸無名進屋時,看到的就是燭火惶惶,挑出滿屋溫柔光,而自家兒子正與蕭瀾對坐桌邊,握著手含情脈脈。

陶玉兒道:「陸大俠。」

陸無名用力咳嗽兩聲,目光多有不悅,為何不管管你兒子?!

陶玉兒吹去茶碗中的浮葉,輕描淡寫道:「瀾兒受傷了,明玉擔心他,非要親手上葯。」

蕭瀾皺眉:「娘!」

陶玉兒好笑:「急什么,我說錯了?」

蕭瀾:「……」

「劉成傷的有些重,怕是還要幾個時辰才能醒來。」陸無名顯然並不想接這個話題,坐在桌邊將蕭瀾的手硬拉過來,一邊繼續上葯,一邊道,「我檢查過了,他全身骨骼已經變形,應是葯物所致,除此之外,血也被換過一輪,處處都帶著毒。」

蕭瀾倒吸冷氣。

陶玉兒:「……」

陸追:「……」

陸無名干脆利落,在他手上捆好綳帶,「慈愛」道:「還有哪受傷了?」

蕭瀾果斷搖頭,將自己的手迅速收回來。

陸追哭笑不得:「爹。」

陸無名目光威嚴,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

陸追只當沒看見,淡定問:「那獸皮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說,是用葯物與鮮血固定在身上,不過傷口還沒完全好,他在枯井中挨了一鞭子,已經裂開了大半。」陸無名道,「被折騰成這樣,怕是活不長了。」

「雖說外表凶蠻,可他應當不難審問。」陸追道,「窩囊了一輩子,本性沒這么快改變,尤其現在沒有了保護者,他只會愈發怯懦。」

「待他醒來再說也不遲。」陶玉兒道,「天快要亮了,都歇一陣吧。」

陸無名看了眼蕭瀾。

小崽子,你的住處,在隔壁。

蕭瀾摸摸鼻子,站起來對陸追道:「好好歇著。」

陸追答應一聲,像是在忍笑。

陸無名一路目送蕭瀾離開。

但並沒有安心。

隔壁也是不安全的,萬一半夜掏個洞爬過來呢。

還是打斷腿更穩妥些。

陶玉兒頗為嫌棄看他一眼。

陸無名示威一般瞪回去。

陸追趴在桌上,扯起毛坯大氅捂住頭。

「聽話,好好睡。」陶玉兒拍拍他的肩膀,將陸無名與阿六都推了出去。

外頭安靜下來,陸追裹著被子,卻並不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