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移魂換影(2 / 2)

同歸 語笑闌珊 4003 字 2020-09-05

阿六原想幫忙,可卻被陸無名用眼神制止,只好站在原地,干瞪眼。

為何爺爺不讓自己露兩手。

「將東西還給我!」蝠表情扭曲,厲鬼索命一般。

「什么東西,那白玉刀鞘?」陸無名問。

「是!」蝠怒吼著,聲波帶動周圍樹葉都在發抖。

阿六呲了下牙,這聲音。

陸無名又問:「你認得那白玉夫人?」

蝠的臉上愈發猙獰,尖銳地叫著:「我不許你說她的名字!不許!」

陸無名猜出幾分,又試探:「莫非你是她的情人?」

「我……我不是,不是。」聽他這么說,蝠慌亂搖著頭,甚至連手中的動作也滯了片刻,被陸無名當胸一掌拍落樹下。

蝠後退兩步,大口喘著氣,表情越發奇異起來。

阿六覺得自己或許是瞎了,竟然能從那丑陋而又詭異的面容上,看出幾分類似於嬌羞的情緒來。

而就在這一瞬間中,陸無名突然就意識到了,自己為何會覺得面前此人眼熟。那是屬於季灝的身體,屬於季灝的面容,只不過被飽脹的淤腫撐得扭曲變形,讓人看不真切罷了。

面前這個怪物侵占了季灝的身體,帶著他的生命與內力,變成了一耳光全新的……陸無名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被稱之為人。

蝠很快就回過神來,繼續呼呼怒吼著,尋找下一次攻擊的機會,搶回白玉刀鞘的機會。

假如能這樣一輪又一輪,寄宿在別人的身體中活下去,那這蝠或許當真是來自數百年前,認得那白玉夫人?想到此處,連陸無名都覺得自己有些荒唐,可面前那原屬於季灝的身體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並非天方夜譚。

蝠再度攻了上來,這回卻完全變了個武功路子。

阿六雖還未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卻也能看出這怪物的身體里,像是住了不止一個人。前後功夫判若兩人,詭異得緊。

兩人一個滿心奪命,另一個卻只想將對方帶回去審問,自然是後頭的人顧慮要多些,無法徹底施展身手。蝠找准一個空擋,將陸無名重重撞在樹上。

「爺爺!」阿六驚呼一聲,趕忙上去幫忙,蝠卻已經將那白玉刀鞘從陸無名身上搶走,轉身躍入樹叢中,那是真正堪比野獸的速度。

阿六將陸無名扶起來:「沒事吧?」

陸無名擺擺手,臉色有些煞白。

阿六道:「先回去吧。」

陸無名雖心有不甘,也別無他法。先前在洄霜城中撞到時,對方的功夫遠沒有詭異凶猛到這種程度,卻不知為何在短短數月內,竟會突飛至此。

兩人一路出山回了日月山庄,恰好遇到陸追。

「你要去哪?」陸無名問。

「還能去哪。」見他二人都安然無恙,陸追方才松了口氣,道,「昨天徹夜未歸,今天眼看著天又要黑了,還不准我進山去找不成。」

「葉谷主同意爹出門了?」阿六稀奇。

陸追道:「葉谷主身體不適,躺了一整天。」

阿六愈發稀奇起來。

原來神醫也會身體不適。

三人回到院中,阿六又道:「若葉谷主也病了,那我去外頭再請個大夫來吧。」

「不必了。」陸無名擺擺手。

陸追道:「爹受傷了?」

「在山中遇到了蝠,被他擊了一掌。」陸無名倒了一盞茶,「只是內力凶了些,並未帶毒,也沒有傷及臟腑,不必擔心。」

「這江湖中還有能傷到爹的人?」陸追問。

「別哄我開心,輸了就是輸了。」陸無名拍拍他的腦袋,「也是我太輕敵,想著一直住在這日月山庄中,已經給沈家添了不少麻煩,便沒有再請沈盟主相助,才會讓那怪物僥幸逃脫。」

陸追道:「可是當日在洄霜城中時,爹已與他正面交鋒過一次了,當時並不覺得他功夫有多么不可測。」

「我也想不清這點。」陸無名道,「還有,我覺得那怪物與季灝有幾分相似。」

陸追聽完微微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院中卻傳來腳步聲。葉瑾氣勢洶洶一把推開門,見陸追還在桌邊坐著,方才松了口氣。可後來一想,萬一又是迷陣呢,於是上前擼起袖子掐住他的臉,用力一擰。

陸追「嘶嘶」吸冷氣。

陸無名也不解:「谷主這是做什么?」

是真的人啊。葉瑾咳嗽兩聲,四下打量找了個有軟墊的凳子,坐下嚴肅問他:「聽暗衛說,你要獨自去黑茅谷找陸前輩?」

「我只想去找曹伯伯,請他幫忙。」陸追解釋。

請誰也不行啊!一個病人,到處亂跑!葉瑾道:「不准再有下回了。」否則干嚼黃連。

陸追道:「嗯。」

陸追又問:「沈盟主呢?」

沈盟主是誰。葉瑾扶著酸痛的腰,手一揮:「不知道,不熟。」

陸追:「……」

葉瑾問陸無名:「前輩去追那食金獸,可有發現?」說好的滿身毛,想看。

陸無名嘆了口氣,將山中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追道:「所以爹的意思,是那食金獸侵占了季灝的身體,變成了一個全新的怪物?」

「我猜是這樣。」陸無名點頭。

「若當真如此,這豈不就是傳聞中的……長不老之術?」陸追遲疑。

「這算哪門子長生不老。」葉瑾搖頭,「巫毒鬼怪旁門左道,即便當真能多活一世,受的苦楚也絕對不會少,沒幾個人會願意這般苟且偷生。」

「也不知究竟是用了什么陰毒的辦法。」陸追道,「先前可只在話本中看過移魂術。」

陸無名道:「不單單是身體,甚至還有內力,我懷疑也會被他一同侵占。」

越來越離奇。葉瑾拖過陸無名的手腕粗粗一試,道:「沒什么要緊,前輩身體底子好,連葯也不用吃,安心休息三五天便會痊愈。」

陸無名道:「又麻煩谷主了。」

陸追道:「爹還是先好好休息吧,什么食金獸食銀獸的,若目標是我或者冥月墓,將來定然還會出現,不急於這一時片刻。」

等什么將來,千回百轉一下,總是能找到一絲絲親戚關系的,一家人還用客氣。葉瑾出門招來暗衛,叮囑幾句後便讓他們去山中尋,這回卻是蹤跡全無,那蝠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只在一處山洞中,找到了一根遺落的腰帶。

白忙一場,葉谷主單手撐著腮幫子,深沉嘆氣。

沒見到毛。

陸追遞給他一盞茶。

葉瑾道:「若不在山中,他會去了何處?」

「八成是冥月墓。」陸追道,「聽爹所言,那怪物像是已經對白玉夫人入了魔,這回他險些弄丟了白玉刀鞘,好不容易尋回,自然要趕緊回冥月墓中道歉,也好乞得原諒。」

葉瑾抽抽嘴角:「瘋了吧。」

「本來就是個瘋子。」陸追道,「當初爹在他身上搜到一個木偶人,上頭貼著我的名字與生辰八字。」

葉瑾驚道:「還有這回事?」

「爹一直對此耿耿於懷,想要查明原因。」陸追道,「那食金獸著實詭異,既想殺我,又想殺蕭瀾,神神叨叨行蹤詭異,誰也不知道他最終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會不會與白玉夫人有關?」葉瑾猜測。

「說不清,或許吧。」陸追搖頭,「事情太復雜,我得好好理一理。」

「理不清就不理了。」葉瑾雙手搭住他的肩膀,「好,好,養,病。」

神醫的醫囑,誰不聽,誰不舉。

陸追笑:「我有分寸。」

「你把這件事也寫下來,一並送去冥月墓吧。」葉瑾道,「一來讓他多留幾分心,免得吃虧,二來也方便查明真相。」

陸追點頭:「今晚寫好,明日就送。」

「幸好你是來了這日月山庄。」葉瑾道,「若在外頭,莫說是養病了,只怕連三五天的安穩日子也不會有。」

陸追道:「習慣了。」

習什么慣!葉瑾挪著椅子往他跟前挪了挪,叮囑:「以後不是自己的事情,要少管。」

陸追道:「我原本也是愛多管閑事的性子。」

「若是自己的事情,也要學會推給別人。」葉瑾又道。

陸追笑:「好。」

「總之從今天起,你什么都不能再管了。」葉瑾道,「往後即便是冥月墓送來書信,也要先給我看過一遍。」

陸追:「……」

葉瑾道:「會有情詩嗎?」

陸追道:「或許有。」

葉瑾咳嗽兩聲,那我也並不是很想看。

但為了治病,還是要看。

否則若是里頭寫了什么天崩地裂的事情,陸追看完之後急火攻心,不管是倒了,還是跑了,可怎么得了。

身為一個神醫,這種事情要不得。

陸追試探:「情詩也要看啊?」

葉瑾從牙縫里往擠:「嗯。」

尾音拖得略長,很像戲文里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

陸追:「……」

葉瑾又問:「合歡情蠱還發作過嗎?」這回聲音更低。

陸追配合他低聲回答:「沒有。」

「有沒有想過蕭瀾?」葉瑾又問。

陸追答:「有。」

葉瑾問:「都是什么時候想的?」

陸追遲疑了一下:「看病還要知道這個?」

「那當然啊。」葉神醫很嚴肅。

陸追老老實實道:「睡覺前會想,白天有空也會想。」

葉瑾篤定:「你這病聽起來挺嚴重啊。」

陸追沉默:「我覺得我這不是病。」

兩地相思,分明就很詩情畫意。

怎么不是病了,你看我,就從來不想那個誰,很健康。葉瑾清清嗓子,又問:「你先前有沒有送過他什么東西?比如說,閑的沒事做的時候,再比如說,過生辰的時候。」

陸追道:「我覺得這同看診沒關系。」

葉瑾拍桌子:「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

陸追狐疑:「沈盟主要過生辰了吧?」

並沒有啊!葉瑾冷靜道:「方才說食金獸,說到哪了?」

陸追雙手撐著腦袋:「可谷主剛說過,不許我再關心食金獸的事情,要好好養病。」

葉瑾被噎了一下:「我沒說。」

陸追道:「說了。」

我說沒說就沒說啊!而且你為什么要笑!葉神醫氣勢洶洶擼起袖子,追得陸公子滿院子跑。

下人在外頭看到,都很戰戰兢兢,千萬不要漫天撒葯,畢竟我們都很無辜。

冥月墓中,阿魂抱著一摞被褥,從那監牢的夾縫中塞給蕭瀾,又憤憤然看了周圍那些守衛一眼,方才不甘不願離開。

蕭瀾墊著被褥靠在鐵籠上,看著桌上那截忽明忽暗的蠟燭出神。這里沒有白天黑夜,四周寂靜得像是死水,只能靠感覺來判斷時間。

自己先前當真曾在這里閉門思過嗎,還是,這又是鬼姑姑的一個騙局?

蕭瀾換了個姿勢,將被子裹在身上,斜眼掃了一圈守衛:「你們當真不打算去替我將姑姑找來?」

意料之中的,無人回話。

蕭瀾索性倒在地上,將面前晚飯一把掃開,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