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殺破狼(1 / 2)

同歸 語笑闌珊 3665 字 20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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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殺破狼】陸公子不能輕易動凡心

熱氣騰騰的飯菜很快就送了上來, 不過上菜的卻不是小二,而是一位斯文書生。``溫柳年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笑眯眯道:「這位少俠, 可是打南面來的?」

「閣下是溫大人吧。」蕭瀾猜出他的身份,點頭,「我姓蕭。」

「原來當真是蕭少俠。」溫柳年喜出望外, 又道, 「自打楊老將軍回王城, 我與阿越就一直在盼著蕭少俠,今日可算是將人盼來了。」

「師父去西北了嗎?」蕭瀾問。

「大半月前就出發了。」溫柳年道, 「皇上很是器重楊老將軍。」

「陸追怎么樣了?」趙越替他斟了一盞酒,「前些天葉谷主已快馬加鞭派人送來一封書信,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現在呢?」

「沒什么大事, 只消再靜養個一年半載。」蕭瀾道,「至於記憶能不能恢復, 暫時還說不准。」

「只要人沒事就好。」溫柳年誠心道, 「冥月墓一事,真是辛苦你與二當家了。」

「是,只要人沒事就好。」蕭瀾笑笑,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待到飯畢, 丞相府的下人已經收拾好了一處小院,清靜幽雅白牆黑瓦,窗前光禿禿的樹枝上挑著幾片殘葉, 透出幾分清冷來。溫柳年推開院門,對蕭瀾道:「這是二當家先前的住處,不過他一年有大半時間都待在山海居,極少回來,蕭少俠就暫且先住在此處吧。」

蕭瀾點頭:「多謝大人。」

「一家人,何來這么多謝字。」溫柳年笑道,「這一路應該也累了,蕭少俠先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擾了。」

蕭瀾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方才掩上小院門,回身看著牆角的枯樹,屋檐下的木鈴,想著陸追當初是如何在這里生活的,眼神也一點一點變得溫柔起來。進屋後,前廳桌上擺著白瓷茶具,杯壁上細細描繪出幾支青竹,旁邊龍飛鳳舞寫了「宜煙宜雨又宜風,拂水藏村復間松」,詩是前人的,字卻是陸追的,蕭瀾用手指細細摩挲許久,方才輕輕放下。

皇宮,御書房。

溫柳年笑容滿面:「對,蕭瀾來了。」

「愛卿見過他了,覺得如何?」楚淵坐在龍案後。

「好!」溫柳年朗聲道。

楚淵道:「說仔細些,怎么個好法。」

「儀表堂堂,身材高大。」溫柳年道,「在山海居吃了一頓飯,不知引來多少人偷看,還有個媒婆,看架勢恨不得當場就來提親。」

「朕問的不是長相。」楚淵不悅敲敲桌子,「再扯一句,晚上便留在宮中吃窩頭。」

不吃。溫柳年撓撓臉蛋,很是淡定:「長相之外的事,不得皇上親自看?微臣可說不准。」

「愛卿啊,」楚淵走下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老劉是老狐狸,你就是不折不扣的狐狸崽子,可比他滑頭多了。蕭瀾算是你自家人,連這也不能給朕透個底?」

「這位蕭少俠,二當家說不錯,楊老將軍說不錯,葉谷主說不錯,連前幾日來的奴月國人也說不錯,那大抵是真的很不錯了。」溫柳年道,「可皇上是打算派他帶兵的,事關重大,微臣又的確與他不熟,故不敢妄言。」

「罷了,朕跟你去丞相府看看。」楚淵道。

「皇上要出宮?」溫柳年被嚇了一跳,「這怕於理不合吧?」堂堂一國之君,親自去丞相府見一個江湖中人?

「沒什么合不合的,陸家連金山都上交了,朕就算親自去陸府嘉獎也不為過。」楚淵低聲道,「況且等會太傅還要來,你就當找個借口,給朕尋片清靜。」

溫柳年了然:「陶大人又要催皇上選妃啊?」

楚淵拍拍他的肩膀:「懂了?去讓四喜備轎,動靜小些,別讓旁人知道。」

皇宮離丞相府不算遠,出了崇德門拐彎便是。蕭瀾還在院中擦拭烏金鐵鞭,突然就見溫柳年小跑進來,道:「蕭少俠,皇上來了。」

「皇上?」蕭瀾有些意外,放下手中武器站起來。他原以為最快也要晚上才能進宮,卻沒料到皇上竟會親自來找自己。

「不必多禮。」楚淵進來後擺手,「在皇宮外頭,沒那么多規矩。」

蕭瀾道:「多謝皇上。」他先前也經常會聽陸追提起,說皇上是如何年少有為利落果斷,此番得見,就見他雖身著便服,卻依舊華貴威嚴,果真是一派皇家氣度。

而與此同時,楚淵對蕭瀾的印象也挺好,就如溫柳年所言,身材高大眉目俊朗自是不提,態度也是不卑不亢,舉止利落大方,整個人頗有幾分江湖豪俠的英氣。如此一人,倘若真是帶兵打仗的料,那可真是大楚的福分了。

「來的路上就聽溫愛卿說了,二當家沒事就好。」楚淵坐在石凳上,「待到一年後,朕欠他的酒再慢慢還。」

蕭瀾笑:「皇上還欠了明玉的酒?」

「一盤棋贏一壺酒,朕還當真下不過他。」楚淵道,「與溫愛卿兩人一個騙茶,一個騙酒,也算是打遍皇宮無敵手。」

溫大人被噎了一下。

願賭服輸,怎么能是騙呢,大家分明都很斯文講道理。

「二當家算是這王城里數一數二的翩翩佳公子。」楚淵又笑著放下茶杯,「這些年上門提親的人不知有多少,朝中有一位劉老大人,更是他將家中的三個女兒,八個侄女挨個說了一遍,豈料最後一個都沒成,給氣得夠嗆。」

蕭瀾道:「明玉也說起過這件事,還說他那段時間不敢回丞相府,也不敢去山海居,只得日日都在青樓躲著。」也算是……頗有想法,別具一格。

楚淵大笑:「大楚有律法,官員若無公事,出入青樓要摘烏紗,那怕是唯一劉大人不敢去的地方。」

溫柳年揣著手站在一旁,見楚淵與蕭瀾聊得挺融洽,也就逐漸放下心來。就是說,老劉三個閨女八個侄女都說不動二當家,他最後看上的人,必然不會差。

蕭瀾雖從未上過戰場,對戰事戰略也知之甚少,可武功高強品行端正,眼界也頗廣。楚淵越是與他深談,心里就越是歡喜,近些年大楚朝中無將,一個大將軍沈千帆恨不得分成五截用,此時蕭瀾的加入,無異於是一場甘霖落入沙漠——且不論他到底是否能化出一片綠洲,至少也能暫時緩解干涸的局勢。兩人從下午聊到日落,直到下人掌燈,才發覺已經過了晚飯的時辰。

「皇上,該回宮了。」溫柳年小聲提醒。

「怎么,丞相府管不了朕一頓飯?」楚淵打趣。

溫柳年趕忙道:「微臣這就去差人准備。」

「罷了,今日也說夠了。」楚淵站起來,「明日散了早朝,愛卿再帶蕭少俠進宮吧。」

送走楚淵與溫柳年後,蕭瀾靠在院中涼塌上,還在想方才說過的話,也不覺得冷。若換成一年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還會有與當今聖上對坐長談的一天,征戰疆場保家衛國,這些以往當成故事聽的豪言壯語,現在卻馬上就要變成現實,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陸追——有了他,自己才能走出那座暗暗沉沉的墓穴,才知道天地浩盪,人活一世,除了枯守著那墓穴中的寶藏,還能去做有更多有意義的事情,金戈鐵馬,不負家國。

到了皇宮門口,楚淵問:「蕭瀾的命格,溫愛卿算過嗎?」

溫柳年低聲道:「殺破狼。」

天盡頭,孤星高遠,雲海浩盪。

……

清晨薄霧散盡,陸追一層一層取下眼前白紗,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張放大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笑出滿臉橫肉,一口白牙,雪白。

陸追冷靜道:「依舊什么都看不見。」

阿六大驚失色,一把將灑滿葯的白紗扯起來,又往他臉上纏:「趕緊多捂一會兒。」

陸追側首躲開,伸手拍他一巴掌,笑道:「騙你的。」

「……騙,好了?」阿六大喜,又湊近一些,「爹能看見我了?」

陸追道:「你這忒大一張臉,我想看不見也難。」

阿六一拍大腿,幾乎要喜得哭出來,他背著手在院中來回轉了三四圈,才想起來要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於是拔腿就往外跑,卻冷不丁與陶玉兒撞了個滿懷。

「你說你這……」陶玉兒往後退了兩步,將手中葯碗遞給陸無名,掏出手絹擦了擦手上葯湯,「撞鬼了?」

「不是,我爹,我爹他,」阿六伸手指著自己的眼睛,一臉喜不自禁,語無倫次道,「有了,有了啊!」

「小明玉的眼睛好了?」陶玉兒聞言欣喜,趕緊去院中看。陸無名也急急跟進去,推門就見陸追正站在樹下,笑得挺好看,白紗被丟在地上,一雙眼睛在朝陽下干凈清亮,眼尾翹翹的,透著一股子機靈。

「說好中午才慢慢拆,怎么自己就等不及了。」陶玉兒拉他的手,又是抱怨又是高興,還有幾分擔心,「當真好了,能看清我了?」

「嗯。」陸追點頭,「陶夫人。」說完又將目光投向她身後,「爹,岳姑娘。」雖說依舊記不起事情,可僅憑著聲音與感覺,他也能將人認個□□不離十。

「哎!」陶玉兒欣喜,「快進屋,外頭太陽大,別將眼睛又曬壞了。」一邊說,一邊拉著人就進了廳,只留下阿六小聲道:「就這有氣無力的太陽,也能曬壞眼睛?」

「就你話多!」岳大刀踩他一腳,也攙著陸無名歡歡喜喜跟進去。

陸無名初恢復視力,看什么都覺得新奇,將這小院來來回回轉了三四遍,連一只貓一片葉,也要蹲下觀察許久。其余人一邊高興,一邊又有些提心吊膽,生怕他會想起什么與蕭瀾有關的事情。不過幸好,神醫的葯和毒都挺管用,即便陸追視力已經復原,又見到了親朋好友,腦中也依舊空白一片,記不起蕭瀾,想不起煩心事,每日都挺愜意悠閑。

「公子,為何老是彈這兩首曲子啊?」這日午後,岳大刀替他斟滿熱茶,「我都聽得耳朵長繭了。」

「不好聽?」陸追停下手。

「好聽,可也不能總聽啊。」岳大刀趴在他對面問,「這曲子,叫什么名字?」

「沒有名字,我自己隨手彈的。」陸追道,「一曲天高地廣,一曲小橋流水,兩段不同的心境,兩個不同的地方。」

「那是哪里啊?」岳大刀問完之後,才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問,於是一把捂住嘴,「我什么都沒說!」

「這有何不能說的,」陸追笑笑,「我不知道這是哪里,或許是一北一南吧。」

「哦。」岳大刀點頭,又岔開話題,「公子請喝茶!」

陸追端起茶杯,看著那碧綠茶湯中起伏的茶梗,卻還在想方才自己說過的話。

一北一南。

一南一北。

那究竟是哪里呢?

……

從王城到漠北,蕭瀾一路快馬加鞭,只用月余便到了邊關。青石砌成的城門巍峨高大,上頭「玉門」二字已經被風沙侵蝕到斑駁脫落,卻絲毫不見破敗,反而多了幾分滄桑之感。蕭瀾牽著馬,沿胡楊林一路前行,打算尋個茶棚過夜。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或許是由於戰亂的關系,沿途並沒有多少商隊,偶爾有駝鈴聲響,主人家也是行色匆匆,不願與陌生人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