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2 / 2)

嫡妻名分 為伊憔悴 3377 字 2020-09-07

可巧,正說著,西廂房的門卻開了,里面走出一個雙十芳華的女子,素布衣衫,身材高挑,膚色白皙,面容姣好,看見沈綰貞在院子里,只略頸首,神色淡然,算打了招呼,既出院子,想是往前面庵堂去了,後面跟著那小丫鬟,木木的,只管跟著她,也不朝左右看。

沈綰貞看她面容平靜如水,看破紅塵的超然,心想這女子緣何這樣清冷,心如死灰。

「聽說她夫妻情投意合,就是婆婆對她不好,嫌棄她娘家窮,不能生養,百般挑剔,逼著兒子休妻,要為兒子續娶一房,她丈夫迫於無奈,寫下休書,但還算有些情意,知道她無所依托,就給庵中捐了一筆錢,讓她留宿庵中,想來是心灰意冷,就有出家念頭,心意很堅決。」巧珊給沈綰貞倒了一杯茶水,眼睛卻往門口看,邊小聲說。

沈綰貞想這丫鬟不知從哪里打聽來的,知道的挺詳細。

巧珊又看了一眼正房西間屋緊緊關著的門,道;「西間屋住的王娘子,父親是光祿寺卿,害了夫君小妾的孩子,毀了那小妾的容貌,兩家要面子,宅門丑事,不能張揚,就送來這里,王娘子名義上還是宋家大奶奶,婆家人把她送到這里就不理了,婆家也沒人來看過她,就是她娘家人隔三差五的來送錢送東西。」

綰貞想依著王月容的個性,這事是能做出來的。

王月容到晚間歇下時,也沒回來。

次日,沈綰貞這方小院,卻迎來一位稀客,庶妹沈綰珠來了。

沈綰珠一邁進門檻,眼睛四處瞧看,帶著倨傲,高高在上姿態。

沈綰貞看見她瞬間很詫異,既然來看她,她不能冷臉,微笑道:「妹妹怎么來了?」

「姐姐這里讓我好找,地方不錯,景色也好,這小院寂靜,是個修行的好地方。」沈綰貞想這名分上妹妹,大約是瞧著她落到如今下場,心里痛快,揚著小臉,笑得毫不加掩飾。

天氣好,沈綰貞就讓丫鬟在院子里梧桐樹下擺個小桌,二人邊喝茶邊聊天。

沈綰珠盯著她瞧,「姐姐氣色不錯。」

沈綰貞淡淡一笑,「這里生活簡單,很適合我。」沈綰珠暗地里撇撇嘴,心道,裝的,心里指不定怎么難受。

天熱,沈綰珠口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聽我姨娘說父親那日從寺廟里回來,把太太好一頓怪罪,說做母親的幾時關心過女兒,女兒這么大事,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可見平時沒上心,若是親生的嫡女,就不會慢待。」

沈綰珠說著,臉上露出得意,她姨娘還說,鳳兒替太太說了一句,老爺也給她沒臉,老爺這回真生氣了。

沈綰貞跟她是話不投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了話風問:「妹妹在王府過得如何?」

這一問,沈綰珠臉上的得意消失,怏怏的,有點不自在,「姐姐沒聽說嗎?」

「聽說什么?」沈綰貞看她手里絞著帕子,情緒有點低落,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京城家喻戶曉,難怪姐姐不知道,姐姐住在山中,也不出門,皇帝下旨,安陽王立二側妃,明兒就入王府。」

沈綰貞才明白,難怪沈綰珠不樂,想來拜菩薩,順帶看看她這命運還不如她的姐姐。

「側妃是京城那家姑娘?」沈綰貞似無意地問,心里還是關心那個在這個世上給自己溫暖的人。

沈綰珠悶悶地,情緒不高,「一個是薛姐姐。」

「妹妹不是和薛家妹妹要好,正好有個伴。」沈綰貞暗想,這回薛瑾和沈綰珠倆人到一塊,王府後院大概消停不了了。

沈綰珠也沒見高興,薛瑾是名正言順皇帝下旨冊封的安王側妃,她只是一個侍妾,薛瑾位分壓她一頭,她心里不舒服。

沈綰珠坐了一會,二人實在無話,就告辭走了,沈綰貞也沒留她用晌飯,齋飯她未必吃得下。

吃過晌飯,沈綰貞就躺在竹塌上小睡,迷迷糊糊聽房門口有人說話,沒睜眼問了句,「綉菊,你在跟誰說話?」

「妹妹,是我。」沈綰貞一聽是王月容的聲兒,睜開眼,看見王月容已走了進來,忙坐起身,「妹妹來了,妹妹快坐。」

說著,拉著王月容的手坐下,問:「妹妹回娘家了,你母親身子可好些了?」

王月容杏目含笑,手握帕子,「看見我好多了,我來時,下人喂了一碗粥。」

「我說姐姐不用擔心,菩薩保佑。」

王月容垂下頭,「妹妹想不想聽我的事?」

沈綰貞把手蓋在她手上,「姐姐有話盡管同妹妹說,妹妹幫不上忙,還能開解姐姐。」

「妹妹聽了別笑話。」王月容有點難為情,不像平常的性子。

沈綰貞抓起她的手,握住,「來這里的女子都一樣,沒有誰笑話誰的。」沈綰貞說了句實話,都是苦命人。

王月容娓娓道來,「我婆家和我娘家兩家是世交,常來常往,我和他從小便在一處玩耍,一來二去,兩家大人順理成章就把我二人配做夫妻,可我過門才知道,他心里其實早有人了,是個寒門女子,家里不同意他娶那女子,父母命難違,他無奈同我拜堂成親,但一直對那女子念念不忘,和我成婚不到一年,便把那女子接進門,納為妾,雖然他對我尊重,可緊緊是尊重,他和我在一起,從來沒快樂過,可自那女子進門,他臉上常常掛著笑,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我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他看我和看那女子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里,王月容聲兒很低,頭深深垂下,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憂傷,沈綰貞能感覺出她的心痛。

「我就是一個擺設,宋家少奶奶,我嫉妒、憤怒,看見他朝那個小妾笑就控制不住想殺了她,有一日,我看見二人在一起,他含情脈脈的的眼神看她,這是情人間才有的眼神,而他對我總是客客氣氣,我能感受到他的疏離,我不知怎么,胸中像是著了一把火,人變得瘋狂,待他一走,我就和那小妾起了爭執,那小妾平常對我禮數周到,但眼神中明顯的輕蔑卻讓我受不了,我一起之下,動手打了她,拿簪子劃破了她那張美麗的臉。」

說吧,王月容哈哈大笑,笑得暢快,「讓他整日對著個丑八怪,看他還是什么眼神。」

笑著笑著,她便哭了,哭得很傷心,連著哭濕了兩條綉帕,她的丫頭喚小紅的,也跟著抹淚,哭著朝沈綰貞道:「少夫人勸勸我家奶奶,哭壞了身子,不值當。」

沈綰貞輕輕地撫著她的背,柔聲道:「哭出來,心里就痛快了。」

王月容哭了一會,收了淚,「他來了,看到她滿臉滿身是血,驚住,當時的樣子,我至今都記得,那眼神是絕望,就像我曾經一樣,我心里從來沒有過的痛快,可我不知道,她懷了孩子,懷了他的孩子,我和廝打中,她的胎兒掉了,他恨不得殺了我,若不是我陪嫁丫鬟死死攔住,他就真把我殺了,後來,公婆和我爹娘知道,兩家世交,礙於面子,不能休妻,就壓下這件事,宋家就把我送到這里,自我到這里,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大概是深恨我。」

「後來那小妾……」

「那小妾幾度尋死,被人救下,還能怎樣,他對著那張臉,就會想起我,哪怕是恨也好,我只要他能想起我…….」她神情黯然,「讓姐姐見笑了。」

沈綰貞想她外表大大咧咧,可用情極深,她是愛那男人的,心里的苦可想而知,也不知該說什么,這種事只有時間能淡化,於是道:「會過去的。」心道,等你放下的那一天,你會真正快樂起來。

綰貞命綉菊兩個打水,王月容的兩個小丫頭服侍洗臉,重新上妝,綉菊給她重梳了頭,和沈綰貞對坐,她面色平和不少。

「妹妹自到了這里,還沒出去過,姐姐陪我出去走走?」沈綰貞提議去抱月庵周圍散步,看看景致,以免她難過不開心。

「好吧!」王月容跳下炕,趿拉綉鞋,甩甩頭,那兩個小丫頭看主子不難過了,也高興蹲下給她提鞋,又回屋取斗篷。

小院有個通外面的角門,不用繞去庵堂,二人就帶著四個丫頭從角門出去。

庵前一帶溪流,水質很清透,能看見水底的砂石,幾個人沿著小溪往上游走,初夏,滿山遍野五顏六色的野花盛開,幾個人各自采了一大把野花,捧在懷里,又踩著溪流里的石頭,過了一處稍寬的水流,上到對面山上,「妹妹,去那邊涼亭歇歇腳吧。」

王月容指著半山腰一處亭子,幾個人拾級而上,坐在亭子里,沈綰貞極目遠眺,見東面有一片很壯觀的建築,好像是一個道觀,離她們呆著的地方得很近,她都能看見,一個小道士在溪水旁提水,擔著水一級級上了台階,進入道觀。

道觀香火鼎盛,來此進香的香客絡繹不絕,不乏公子王孫,上香游玩觀山色景物,在此歇腳。

「看那,一個老者,從山下一路叩頭到道觀。」小紅指著不遠處。

「那個小道士,看見我們連瞅都不敢瞅,望著觀中就跑。」幾個丫鬟嘰嘰喳喳的,說笑不停。

道觀後有二層樓閣,布局精巧,雕梁畫棟,靠窗坐著一人,手捧書卷,卻一點字也看不進去。

「三哥,天好,出去走走。」

成王看這幾日安陽王心情低落,拉他來西山道觀游玩,借此散散心。

趙世幀望著窗外青山綠水,動了心思,「就附近看看。」

成王和藺二公子幾個人一玩起來興致頗高,趙世幀卻沒情沒趣的,漸次落後,低頭走,想著心事,也沒覺著。

正走著,無意中說話聲兒飄到耳朵里,「這兩個美貌的小娘子,就住在那邊山下庵中,我們黃昏時去,禿姑子都在庵堂誦經。」

趙世幀抬頭見是幾個紈絝少年,街頭混混,看著像是富家子弟,其中一人邊說邊朝山上一個涼亭比劃著,

趙世幀朝左側半山腰望了一眼,這一眼,身子頓時定住。

高高的涼亭上,朱紅柱子旁倚著一個青衫女子,微微山風吹過,揚起碎發,那女子含笑說著什么,陽光下,索素的一張臉,璀璨生動,明凈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