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淺水天夙玉菊幽(2 / 2)

我嚇得腿軟。

岑曦瞥了我一眼,鄙視地說了一句「白痴」,便自己也走到崖頭的邊緣處,然後掀衣坐了下來。

「你!」

這個家伙!

「與其在那哆嗦,不如往下看看。」岑曦壓根不看我,「天夙谷的美麗,你只是看到了一部分。」

啊?天夙谷?

我順著他的話往下看。

崖谷下面並不是我所想的黑漆漆一片。

里面有光。

淡淡溫柔的暖色光芒裹挾著朵朵在晚風中搖曳的清雅玉菊,就像是大地在輕輕呵護著一種浸透生命力的未知和希望。

菊花怎么會發光呢?

「是月光么?」我抬頭看天上的明月,「都說玉菊山的菊花最是清雅,原來竟不只是指它的花色和生長環境。」

玉菊,玉菊,它的花瓣就像一塊極品玉珏,明亮的月光灑落在它身上,暈暈染染一層薄紗。

既不刺眼,亦不暗淡。

岑曦搖頭。

「你再仔細看看。」

我疑惑,便低頭又對著那片美景琢磨了一番。

這一琢磨,倒讓我看出來幾分不同。

「原來還有溪水在作妖!」

那纏繞在花海間的小溪流就像是一條條銀色的鏡帶,鏡帶上影射的月色繚目朦朧,隱隱放光。

玉菊在鏡帶的光芒里搖曳生姿,美態萬千。

岑曦還是搖頭。

也不對?

我百思不得其解。

左看看,又看看,實在看不出其中的玄妙來,我干脆豁出面子,直接問他。

「你究竟想讓我看什么?」

岑曦拍了拍他身邊的位子,示意我坐過去。

我瞅了瞅他,抱著毯子坐在了他身邊。

岑曦用手指指著一處光亮,對我道「你就盯著那一處看,不許眨眼。」

我把視線挪過去。

「看出什么來了么?」

我搖頭。

「再看!」

我繼續盯著那團光亮,就在我的眼睛酸痛得要流淚的時候,我忽然看到了那團光亮很是快速地跳動了下。

見我神色有異,岑曦道「看出來了?」

「為什么……」我驚訝「它怎么會跳動的?」

若是月光映射,那么月光不會跳動,花朵上的光芒怎么會跳動呢?

岑曦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他稍側了側身,然後抽出我緊抱著不松手的毛毯。

「你干嘛!」我急道。

岑曦白了我一眼,將毯子展開,披在了我身上。

額……

我尷尬地移開視線。

「身子是你自己的,若你不曾善待它,它也不會善待你。」岑曦將我身上的毯子拉緊了些「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尚未來得及做,不是么?」

我沒說話。

岑曦自顧笑了聲,把手收了回去。

「淺水天夙玉菊幽,晚風拂面月蟲留。你見到會跳動的光,便是《天夙谷》里說的『月蟲』發出的。」

「月蟲?是指螢火蟲么?」

「不是。」岑曦搖頭。

「那是指什么?」

岑曦一手支著腦袋,側躺了下來。

「『嫦娥奔月』的故事聽說過沒?」

我覺得我這顆聰明的腦瓜受到了侮辱。

「不就是後羿射日後,王母給了他一顆長生不老葯,結果後羿的徒弟蓬蒙心生歹意,要偷仙葯,嫦娥為了不讓他得逞,自給兒給吞了嘛,三歲頑童都知道的玩意兒,我怎么可能沒聽說過?」我不服氣。

「我在三歲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岑曦揚了揚嘴角「若不是太傅教導之余提到了《天夙谷》,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故事。」

一個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

我默然。

身為一國太子,岑曦生來就要背負很多東西。這些東西不僅將他的生命擠占的滿滿的,甚至還要吞噬他的情感和太多的痴心妄想。

我不敢說這個位子他坐得不舒服,但我明白,無論舒服與否,他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悲慘的童年……呵,誰不是呢?

岑曦沒聽見我開口,他也不在意。

望著崖谷里團團簇簇的光暈,他道「其實對於『嫦娥奔月』的傳說,還有另一個流傳不多的說法。」

「傳說,當時嫦娥情急之下吞下仙葯後,她的身子越變越輕,漸漸飛出了窗外。窗外有一棵生長了百年的桂花樹,樹上有一只就要成仙的夏蟬。嫦娥飛天的時候,她的裙帶飄落在桂樹上,恰巧將這只蟬也帶上了月宮。」

「遠古之時,月亮上其實是沒有光的。這只蟬因感念嫦娥對後羿的思念之情,便化身為一盞燈,照亮了月宮,也照亮了黑夜里的凡間,讓嫦娥能時時刻刻看見她心愛的人。」

「『月蟲』指得便是這只月蟬,但它不是居住在廣寒宮里,而是玉菊的花蕊之中。它的體態很小,你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可在月光繚繞下,它散發的光芒比月光還要溫柔。」

我靜靜聽他說著,眼中的神色變了又變,最後終歸於寂。

「青枝,人生的路有千千萬萬條,你會不會後悔自己選的這條路?」

我沒回答,只想了想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十分調皮,不喜歡練字,也不喜歡讀書。」

「我最喜歡的是打架。天天打,日日打,看見不順眼的人就是一拳頭,看見不順眼的事,我也要沖上去打一架。若不是下人們護著,若不是魏應侯府的名頭壓著,恐怕我早就死了。」

「岑曦,你信不信,其實我比你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