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拽過帕子猛擦嘴角。
本相風流倜儻的形象啊。
打死我,我也不要再吃這些糕點了,果然是女人愛吃的甜玩意兒,和女人一個樣,麻煩!
擦完嘴,我狠狠瞪了雲笙兩眼,帕子扔回雲笙懷里,我調頭就走。
「丞相大人。」雲笙又在背後叫我。
我不想回頭,不想聽他廢話,可我又怕自己身上還有掉面子的地方,思來想去,還是停下腳步回了身。
罷了罷了,在同一人面前丟臉,總比在無數人面前丟同樣的臉要好。
「你還有什么事?」我黑著臉站在飛雪里看他。
雪下得大了些,飄飄揚揚的,我看不清雲笙眼里的神色。
「丞相大人,草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大人。」
回到府里,雲笙沒去拜見雲海,他先去了一個被雪蓋得嚴嚴實實的小院子。
小院子雖不大,幾株臘梅卻是開得很旺盛。梅花花瓣玲瓏剔透,晶瑩可愛,似有似無的寒梅清香散落在白雪里,點點潑墨般的色彩。
開得最好的那株臘梅正好對著一扇半圓窗子,窗子很大,朱紅色的漆,里面溫婉清秀的身影在樹影斑駁中依稀可見。
她在綉花。
他大概不該打擾她。
腳步一止,就要轉身離開,然衣袍拂動的花枝還是驚擾了那抹倩影。
「子笙,是你么?」
雲笙停頓了下身形,遂走進綉閣里。
「是我,姐姐。」
「怎么來了,又要走?」雲音放下手里的綉帕,她站起身,幫他脫下身上厚重的大衣。
「怕打擾姐姐清凈。」雲笙解釋。
雲音笑斥道「自家姐弟,哪有什么打擾不打擾的?」
雲笙告罪「是子笙錯了。」
雲音拉著雲笙坐下,把手里的暖爐塞到了他的手里。
「外邊天氣冷,別凍著。」
雲笙趕忙又把暖爐塞還給雲音「姐姐身子單薄,理應保暖才是,子笙是男兒,男兒血氣方剛,哪會怕冷?」
雲音了解自己的弟弟,見他態度堅決,便也不再強求他。
「今日和爹爹出去了么?」
「嗯。」
「去做什么呀?」
「去領聖旨。」
「聖旨?我們家只是個商戶,怎么會有資格去領聖旨的?」
「我們雲家這次捐納賑災款最多,當今丞相大人替我們求來的,算作嘉獎。」
「哦,原是這樣啊……」
雲音強笑著,兩人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忽然有淚珠從雲音的眼睛里掉下來,她慌忙背過身,拿起帕子把眼淚擦了。可這淚珠兒不知怎么回事,那日夫家滅門,她想裝著哭幾聲,就是沒眼淚,如今卻是擦也擦不盡似的。
「姐姐……」
雲笙緊握住了雲音的手,可嘴邊安慰的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沒事。姐姐沒事,你別擔心……」雲音努力忍住淚水,輕輕拂開了雲笙的手「姐姐現在是個寡婦,子笙還是莫要這般親近……省的……省的旁人再說你的閑話……」
雲音崩潰了般哭了起來,可盡管如此,她還是哭得很小聲,壓抑而痛苦。
一股窒息的悲涼涌上心頭,雲笙把哭得渾身顫抖的女子緊緊抱進懷里。
「說便說,說閑話又怎么樣?你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至親!是你一口一口把我喂養大的,是你不顧被打得遍體鱗傷偷書給我看的,是你從小到大替我挨罰,照顧我,疼惜我的……如今便是最簡單的安慰也不可以么?為什么,憑什么!」
「子笙……」雲音痛苦地閉上眼睛「是姐姐沒能讓你過上想要的生活,是姐姐無能,是姐姐……」
「不,不是!」雲笙大吼,無數愧疚和心酸一齊涌上心頭「姐姐,是子笙欠了你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姐姐就不會被迫回到雲府,如果不是他,姐姐就不會被雲府里的人當個奴婢一樣使喚,如果不是因為他,姐姐……姐姐也不會放棄自己心愛的人,去嫁給裴胡那個好色之徒!
六年過去了,姐姐忍受折磨已經整整六年了。
六年時間長么?
長,長到他已是及冠之年,長到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的親人,長到曾經無話不談的姐弟倆,如今竟是張口無言。
可六年的時間短么?
短,短到飛雪再至,寒梅重綻,曾經朝朝暮暮的人,如今又在眼前。
雲音哭得有些喘不過氣,雲笙趕忙把雲音抱到了榻上。
這幾年,姐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是刻意塗上胭脂遮掩,她那枯瘦蒼白的臉依舊是遮擋不住深深地病態。
除了裴府的折磨,他心里清楚,還有姐姐一直沒有打開的心結作祟。
自古心病還須心葯醫,解鈴還得系鈴人,雲笙想,或許他是該試試沈相告訴他的那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