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孤雪猶落圖州城(二十七)(1 / 2)

在夢里,我仿佛經歷了漫長的一生。從春夏到秋冬,從黎明到深夜,從生命的這一頭到了生命的另一頭。

可當我醒來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所謂的一生只是短短的幾個時辰而已。

「我是不是哭了?」我閉著眼問。

依靠在床邊看書的杜融頓了一下翻書的動作,淡淡道「沒有。」

沒哭么?

我睜開眼睛,余光掃到窗外的夜色,默然片刻道「這么晚了,你不去睡么?」

杜融放下手里的書卷,抬眼看我道「你緊抓著我的衣服不放,我怎么去睡覺?睡你旁邊么?我是沒意見。」

我一愣,先前還覺得錦被比平常柔軟了不少,特意又緊了緊手,現在一瞧,竟是自己把杜融半個外衫下擺都扯了過來。

尷尬地松開手,我訕笑「大家都是兄弟,古人還說『與子同袍』呢,抓個衣服怎么了?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杜融挑眉「我有說怪你了么?」

我噎住。

「王捷,去將廚房的葯端來。」門沒開,杜融卻知道他一定守在門外。

「是。」門外傳來聲音,接著就消失了。

見我想起身,杜融伸手將我扶了起來。

「杜大人手段不賴嘛,連本相的護衛都可隨意差遣?」

王捷那么乖乖就聽話端葯去了,這可真讓我這個正兒八經的主子覺得既氣憤又嫉妒啊。

太沒骨氣了!

不就是個少城主么?是,他是月俸比我拿得多,他是家里比我有錢,他是向他提親的姑娘從亓州能排到京城,他是長得好看又比我有修養,他是皇上都忌憚三分的人,可是,可是……

我酸道「好歹我的官位比你高吧?」

杜融輕笑著站起身,他隨手將書卷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遂溫聲問「小青枝這是在嫉妒我?」

正中心思,我只回了他一個字。

「滾!」

當然,杜融沒理會我的話。

「主子,屬下送葯來了。」王捷敲了敲門,低聲道。

我拉好被子,道「進來吧。」

王捷聽到我的回應,他推門而入,沒把葯放在案幾上,反直接遞到了我手邊。

對於王捷的無視,杜融只是淡淡撫了撫衣袖。

「小捷,你快去歇息吧,我這里你不用擔心,我很好。」我接過葯碗,看到王捷眼睛里的血絲,我有些歉疚「這種事不該你來做。」

王捷看著我,眼里零零碎碎閃過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然而他最後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退出廂房。

「你很信任他?」杜融問我。

我沒說話,一口將葯碗里的葯湯全部喝了進去。

苦澀的葯味直沖口鼻,我皺緊眉,胃里一陣反胃。

將一個香囊放到我鼻下,杜融道「特意為你調的,聞聞看,可好受些?」

絲絲清爽冰涼的香氣輾轉繚繞在空氣中,不暈開,也不萎縮,像是白蘭綻開,又像是初雪飄落,點點寒氣中摻雜著溫柔的繾綣。

我平復了下有些錯亂的呼吸,點了點頭。

「沒想到你這調香的本領離了書院也不丟。」

杜融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明明是冬日的雪,卻總像是三月里的春風,無限溫柔,無限冰寒。

旁人看不上的,他看得上;旁人堅持不下來的,他能堅持;旁人一個不慎就會跌進欲望的深淵里,他永遠不會。

同窗九載,我一直知道我是看不懂他的。

杜融笑了笑,將我手里的葯碗拿走。

「知道你睡不著了,小玉就在會客廳里,若是想去見她便去見一面吧。」

言罷,杜融打開門走了。

我眨了眨眼,靜默了會兒。

微微嘆出一口氣,我掀被下床。

隨意拿了件披風,我開門走了出去。一路上並沒有什么人,唯有幾盞屋檐下掛著的燈籠在黑夜里閃爍著微光。

夜深的時候總是太過安靜。

走近會客廳時,小玉已經趴在案幾上睡著了。

我看了看她,打算離開,沒想到小玉卻在此時醒了。

她叫住我「大人。」

我轉身看她。

「大人……杜大人說,您找我?」

我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雲府待你可好?」我問她。

小玉不敢和我同坐,她趕忙起身,恭敬回道「雲府里的人都待我很好。」

我又道「本相已命人消除了你的賤籍,你以後就是一個自由的人了。若是你有別的去處,本相可以安排人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