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悅色第10部分閱讀(2 / 2)

和顏悅色 作者不祥 6015 字 2020-09-08

嘻!他還可以過上十年的快樂童年呀。因為只要娘出門,爹一定會黏著娘,形影不離,就像每回爹在家,娘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也不說話,有時娘在忙,他就坐在旁邊喝茶,任弟弟妹妹在他身上亂爬,眼睛就瞧著娘,然後就呆呆地笑了。

想到爹那個呆樣,他也呆呆地笑了。嗯,他當然也要學會爹如此神神秘秘、痴痴盯著娘的本事了。

還有呢,每天他們四個兄弟姐妹一定會在爹娘床上玩耍,扯了他們的大紅棉被玩捉迷藏,摔著彩綉鴛鴦枕頭打仗,往往玩得累了,不知不覺睡著了,可為什么隔天起床,他一定會睡在自己的房間呢?又為什么爹娘可以抱在一起睡,他們當小孩的就得自己睡呀?

想不透,想不透。貨行的叔叔伯伯常常誇他聰明,但爹娘教他,做人要謙虛,所以不讓叔叔伯伯喊他小九爺,要他們喊他的小名小九就好,直等到他有能力掌管貨行的那一天,他才可以真正稱做一個爺兒。

爺兒!嘿!他又呆呆地笑了。他一定會努力的,等到那一天,他也要學爹說話的口吻,驕傲地大聲道:爺兒我會送貨了!

「你這個兒子在想什么?呆頭呆腦的。」祝和暢用腳踢了踢一臉痴呆的小九腳跟。「眉兒,你這兩天做幾樣他愛吃的點心,小九年紀小,這回出遠門累壞了。還有,幫他縫一雙保暖的厚靴子。」

「好的。」悅眉疼愛地摸摸小九的頭。

「爹,我也要跟大哥一樣出門!」小十小十一小十二扯著爹爹。

「好好好,等你們長大了,大家都可以出門。」

「爹,我也要跟九爺伯伯送貨。」祝福那邊的紅兒青兒黃兒也在吵。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頭痛下已。哎!要將孩子們一個個教到會談生意、順利定完一趟貨,他們還得熬多少年才能休息呀。

「我們家的院子真熱鬧啊。」祝嬸望著滿院子的大人小孩,露出欣慰的笑容。「老伴,今晚就看你的功夫了。」

「嘿,我可切切洗洗了一整天呢。」祝添喜孜孜地大聲喚道:「九爺、悅眉、祝福、大妞、小九、小十、小十一、小十二、紅兒、青兒、黃兒,吃飯啦!」

「爺爺,奶奶,來了!」

咚咚咚,孩子們像樹上掉果子似地,紛紛從爹娘身上跳下來,一個個笑呵呵地奔了過去。爺爺作的菜最好吃了,他們從小就不用娘來喂,都能扒光飯碗聽。

「我去幫爹娘擺碗筷。」大妞跟在後面,笑著進屋。

「我也去。」祝福緊緊抓著她的手,趁空在她臉蛋香了一個。

「啊!」小九瞧見福叔叔的舉動,本能地回頭看爹娘。

哇!又來了!不要以為天色有點暗下來,他就看不到啊。

不看不看,還是不要看了。小九趕緊捂著眼睛,轉過了頭,加快腳步跑進門里。嗚,兒童不宜啊,以前好幾次撞見爹娘親嘴,不是讓爺爺奶奶趕快掩住了眼睛,就是讓爹給拎出了房門,所以他知道絕對絕對不能看,而且爺爺奶奶說看了眼睛會長針眼,那可是很疼的呢。

暮色里,彩霞滿天,高大的灰藍身影擁著鵝黃的纖細身子,兩個顏色融和在濃濃的紅彩里,幾乎分不清原來的顏色,仿佛這世間的一切盡皆融入這一片紅紅火火里了。

屋內點起油燈,孩子們的驚喜歡笑聲傳了出來,濃情縫蜷的夫妻也戀戀不舍地吻了吻彼此的唇瓣,深深對望,這才手拉手進了屋。

月兒高高掛,各色花兒仍像白天一樣盛情開放,疊著明黃的淡柔月光,更襯出花朵的嬌柔顏色:彩色布巾在夜風中輕輕晃搖著,如夢似幻:窗紙剪影出一個個活潑的孩童身影,生動地跳著、笑著、跑著、鬧著。

即使一入夜了,這個院子還是一樣多彩多姿呢。

九爺前傳

九爺之所以成為九爺,事出必有因。

二十歲那年,一覺醒來,他竟然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

「放開我,祝添,你在做什么……」他狂怒大吼,猛烈扯動手腳。

「二少爺,對不起,對不起。」祝添含著兩泡眼淚,不斷地賠罪。「嗚,你力氣大,說去撞牆,牆就被你撞倒了,我根本阻止不了你。為了不再花錢砌牆,我只好這樣子做了。」

「我撞牆?」

他記起來了,在撞牆昏倒之前,他指天罵地、憤世嫉俗,怨恨祝添不該將他救了回來,害他回到這個冷冰冰的殘酷世界,又得去承受那些他下願意再去承受的事實,不如眼不見為凈,一了百了,速速解脫吧。

他了無生意,一心求死。在撞牆之前,他還摔破碗,企圖割腕,結果摔到祝添家中沒碗可吃飯,他也沒割成;他試著上吊,不是腰帶斷了,就是樹枝斷了打到頭,還被鳥兒灑了一泡臭屎;他又想吃土脹死自己,卻是吃到了蚯蚓,連挖帶嘔,將腸胃吐得干干凈凈;想跳水,溪太淺;想跳崖,傷重未愈,爬不上山;就連要撞壁自殺,也會將牆給撞倒了……

天啊!世人皆棄他而去,他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他為什么死不掉啊……閻羅王又為什么不收他呀!

「二少爺,我那口子去幫你抓葯,還沒回來。」祝添面帶憂色,突然跪了下來,朝他磕頭。「天快黑了,我得出去找她,只好先綁著二少爺,我很快就回來了。」

「放開我!」

「嗚,二少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不,不用十八年,只要你想得開,立刻就是好漢啊。」

「祝添,不要啰嗦,快放了我,你還當我是主子嗎!」

「二少爺,你永遠是我的主子。」祝添抹著淚,將旁邊愣頭愣腦的小狗子拉了過來,也要他一起跪下。「三年前,小狗子瀉個不停,是你抱了他胞上好長的山路,找到大夫救了命;兩年前,我和那口子被毒蜂螫了,躺在床上發燒快死掉了,小狗子又不懂事,是你及時發現,拖了大夫趕來救我們;一年前,小狗子看到你騎馬回家,開心地要找你玩,差點讓馬給踩扁,是你拉住那匹瘋馬,嗚,卻讓你摔下了馬……」

「夠了!」再啰嗦下去,連祝家祖宗十八代都感謝下去了,他憤怒地扯動綁在床頭的雙手。「既然我對你有恩,就快快放了我!」

「嗚!就是有恩,我才不能放。」祝添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二少爺,你要堅強活下去,千萬別尋死呀。」

「他們一個個負了我,我活著作啥啊……現在我干脆被你氣死算了!」他拼命跺腳,卻只能徒勞地在床上抹來抹去。

「二少爺,嗚嗚,我寧可讓你怨我,也不能見你瞪蹋性命。」

「我就不信我死不了!」他一眼瞧到小狗子跪在地上,正無聊地拿指頭扯眼睛,朝他吐舌頭扮鬼臉……對了,咬舌!

沒必要再跟祝添扯下去了,他閉起眼睛,張開嘴巴,就待狠狠地咬下去,突然一團東西塞了進來,硬是將他的舌頭不知擠到哪里去了。

「唔!」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祝添竟然會拿布塊塞了他的嘴。

「嗚嗚,二少爺,對不起,咬舌頭好痛的。」祝添為他蓋好被子,著急地道:「我一定得出去找我那口子了,我去去就回。小狗子,你在家陪二少爺,好好照顧他,知不知道?」

「知道。」

「唔唔!」回來!死祝添,快給他回來啊!

反了!反了!這是什么家丁……竟然敢這樣對待主子!等他恢復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一拳打倒祝添,再將他家的牆全部撞倒、橫梁全部吊到綳斷……喝!他要是有那個力氣,該狠狠飽以老拳的是污了他財貨、砸死他不成、還刺死他的兩個可惡騙徒啊。

跑掉的騙徒找得到嗎?失去的信任、感情、親情又找得回來嗎?

天!他為什么還活在這世上啊……

「二少爺,我們來玩。」五歲的小狗子笑嘻嘻地來到床前。

「唔!」小鬼,快放開我!

「你不能說話,好可憐喔。嘻,這里有花生米,我們來猜拳,贏的就可以吃一顆,好不好?」

「……」臭小鬼,本少爺沒心情!

「剪刀、石頭、布!」小狗子逕自出了拳,小小的拳頭握成一團。「嘿,我是石頭,咦!你也出石頭,那誰都不能吃花生米喔。」

「……」他氣得緊握拳頭,很想用力往床板捶下去。

「剪刀、石頭、布!哈哈,我出布,你是石頭,我贏了。」

小狗子開心地拿起一粒花生米,津津有味地嚼著。

「再來一次,剪刀、石頭、布!不好玩,你老是出石頭,這樣都是我贏,你沒有花生米吃,也不吃飯,只挖蟲吃,真的很可憐耶。」

小狗子皺了皺小眉頭,望著小掌心里的幾顆花生米,小臉凜然,下了有生以來第一個最有義氣的決定。

「二少爺,你肚子餓了,給你吃。」

小狗子拉起他的嘴皮子,將僅余的五顆花生米往他嘴里塞進去。

「一顆、兩顆、三顆……咦!三後面是什么?八?」

「唔……」他瞪大了眼,他還塞了布塊,這樣怎能吃?

笨小鬼!臭小鬼!糊塗小鬼!枉費他幾度救了這條小狗命,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上天是還想怎樣折磨他呀……

「再給你吃糖。」小狗子慨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糖,不舍地看了看,還是找到縫隙塞了進去,噘了小嘴道:「娘給我的,我藏了好久。」

天哪!他不被布塊堵死,也要被小小的糖和花生米噎死了。

「二少爺,你要趕快好起來,你說要教我騎馬的。」

小狗子不甘寂寞,搖了搖他的手,又爬上床,掀開棉被,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提起他的衣擺當作韁繩,腳板踩住床板,笑呵呵地蹬著小屁股,蹦蹦跳跳,有模有樣地喝道:「駕!駕!」

好了,堂堂二少爺變成小狗子的御用馬匹了,他除了瞪大眼睛外,還是只能瞪大眼睛,雙手雙腳拼命扯動縛牢他的布條,卻是掙脫下開。

「哈,二少爺的肚臍?」

因為小狗子拉開他的衣擺,加上他的掙扎扯亂衣衫,於是,他肚子上的小凹洞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一雙好奇的眼睛底下了。

「唔!」看什么看?誰沒有肚臍!

「奇怪?」小狗子掀開自己的衣服,低頭按了按凸出一小塊的圓圓肚臍,又拿指頭去挖了挖他凹下去的肚臍,不解地道:「不一樣?」

「……」又有誰的肚臍一樣了?你這個小娃娃的凸肚臍還要幾年才會縮進去,別跟大人比!

小狗子挖了老半天,突然跳下床,提了茶壺又爬了上來。

「二少爺肚臍黑黑的,我幫你洗干凈。」小狗子一只指頭堵在肚臍眼里,使力撐開,一手就將茶水倒了下去。

「唔唔!」冷死他了!哪有人將水灌入肚臍里去的!

啊啊啊!他肚皮還有傷口耶,小鬼是存心讓他傷口化膿長蟲嗎!

肚子好涼,這會兒風啊水啊全從肚臍眼里跑了進去,再過下了片刻,他的肚子鐵定膨風鼓脹,可以讓小鬼拿來敲鑼打鼓了。

可恨啊!他不能這樣被小狗子玩死,會被人笑死的!

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怕,立刻撐起身體,上下用力晃動,不將小狗子搖下來絕不罷休。

「啊?呵呵!馬跑了。」小狗子反而笑了,趕忙將茶壺塞進他的褲襠,又提起他的衣擺,笑嘻嘻地喊道:「駕!駕!」

啊嗚!冰涼的陶壺就這樣毫不留情地壓住他的命根子,小狗子又重重地蹬了下來,不斷地推擠,他只覺得他可憐的那話兒就要榨成肉醬了。

若真讓小狗子給他斷子絕孫……天!他還有何臉面活下去……

可惡!他奮力一抖,立刻就將小狗子給震了開來,小手抓不住衣服,小身子一歪,咕咚一聲,就栽下了地。

他長長地噴了一口氣,肚子和胯下還涼涼的,但至少已經保住他和子子孫孫的小命了。

奇怪,那個一刻也閑不住的小狗子怎么沒了聲音?

他轉頭看去,就見小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巴張得大大的,剛才還活靈活現的兩只眼睛空洞洞地張著,連睫毛都不眨了。

「唔?唔唔唔?」喂,小狗子,你怎么了?不要一副痴呆樣啊。

槽了!小狗子是祝添夫妻倆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十年才敷出來的寶貝蛋,他將他這么一摔,莫非用力過度,將他摔死了?

「唔唔!」小狗子!快醒來呀,干萬別給我死掉啊!

完了完了,萬一小狗子真的死了,他千萬個對不起祝添夫妻倆,他可以賠上所有的金銀財寶,卻是賠不出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狗子啊。

小狗子只有一個,他也是只有命一條,死了,就沒了……

「唔唔唔!唔唔唔!」小狗子!小狗子!不能死啊!

他頓時感到恐懼,拼命「大叫」,額頭冒出冷汗,眼眶發熱,雙手猛扯布條,卻是怎樣也無法起身,視線不知不覺就模糊了。

「嗚哇!」躺著的小人兒突然爆出哭聲,手腳並用爬了起來,張大嘴巴嚎啕大哭,「哇嗚嗚,摔下馬了!二少爺摔馬了!」

他松了一口氣,不再掙扎,就攤著身體,直直望向屋頂。

謝天謝地,還好小狗子沒事,也沒摔笨了頭。

無數念頭悠悠浮現。如果他真摔死了小狗子,他對不起祝添夫妻,那他殺死了自己,他對不起誰呢?

奇怪了,是別人對不起他,為什么死的是自己啊……

他一心求死,就是因為他過不下去了,所以也想讓那些對不起他的人不好過。可是,他們既然能夠狠心對不起他,又怎會在意他是死是活?他若是這樣死去了,他們頂多掬一把同情的眼淚,然後又去過背棄他的生活,有沒有他,他們還是一樣過得很好。

嗚!他死得好不值得啊。

「嗚嗚嗚,我不騎馬了。」小狗子不知什么時候爬上床,站在床板上,將棉被拉得高高的,嗚嗚咽咽地道:「我要睡覺。」

「……」睡吧,省得吵人。

小狗子人小力微,使勁蠻力將被子往床頭扯去,一不小心又扯得太過了,整個被面就往他頭臉蓋了下來。

汪汪!汪汪!門外傳來群狗亂吠的聲音。

「狗打架了。」小狗子不睡覺了,興奮地跳下床,沖到窗前去。

好了,現在是什么情況?小狗子幫他蓋被,卻像蒙死人一樣將他蒙住,然後跑掉不理他了?

眼前一片黑暗,肚子和胯下濕濕涼涼的,身體又不得自由,他有些累了,不如先睡上一覺,等祝添回來再好好跟他算賬吧。

才「閉目養神」片刻,他就覺得不對勁,好像……不能呼吸?

老天!這床棉被又厚又重,久、天蓋起來十分暖和,可是他悶在里面,卻是密不透風,空氣越來越稀薄,他的氣息也越來越急促。

「唔唔!」臭小狗子!快回來呀,我快被你悶死了啦。

他拼命扭動身體,想要用抖落小狗子的方式抖掉棉被,可是整張厚被將他密密蓋住了,他再怎么抖,也抖不開這層厚重的天羅地網。

天哪!他還是注定被這小鬼玩死,然後讓世人拿來恥笑嗎?這樣就算他死了,他還有什么臉面回來投胎……

「咦!二少爺,你又在玩騎馬?」被子突然被掀開,小狗子笑嘻嘻地看他。「騎馬不好玩,狗打架好好玩喔,他們不用咬的,是屁股和屁股碰在一起耶。」

屁啦!他重重地噴氣,再重重地吸氣,將幾欲窒息的肺部重新灌滿新鮮而美好的空氣。

「二少爺,你流好多汗,我幫你擦擦。」稚氣的小臉蛋露出關懷神色,左右看了看,找不到擦汗的巾子,突然眼睛一亮。「巾子在這里。」

小指頭掏呀掏,往他嘴里又拉又挖的,終於扯出了一條巾子。

「咳咳!噗!」他吐出了卡在唇齒問的花生米和糖塊,用力喘氣。

「哈!」小狗子驚奇地望向噴得老高的花生米。

「小狗子,放開我。」

「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