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她只是一句隨口的恭維話,柏冬青心里還是涌上一股暖意。他想了想道:「剛開始工作肯定有些不適,慢慢習慣就好。你去雜志實習,如果遇到什么專業上的東西不懂的,可以問我。雖然我也不見得比你懂得多,但畢竟跟著陳老師工作這么久,業內的東西還是了解一點的。」
許煦聞言,喜上眉梢:「那太好了!」
看到她笑,柏冬青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彎起了一道弧度。
兩人在星巴克坐了一個多小時,大都是許煦在說,柏冬青聽著,間或點點頭應幾句,氣氛逐漸輕松自然,就好像真的沒有人再記得那荒唐的一晚。
腕表顯示已經過了八點,許煦才回神:「學長,你明天還有工作吧?我拉著你閑扯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咱們走吧!」
柏冬青遲疑了下,點頭:「嗯。」
兩人並肩出門,走了幾步,許煦發覺他和自己的方向一致,奇怪問:「你不是要回家嗎?」
柏冬青淡聲道:「先送你回宿舍。」
「啊?不用了,現在還早著呢!」
「沒事的,我不急著回家。」
「哦!」
剛剛在咖啡廳明明口若懸河,現在兩人並肩走在外面,許煦卻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黑透許久,路燈和燈箱廣告將這條熱鬧的街照得通明。走了一段,旁邊一股烤紅薯的香味飄散過來。
兩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到靠近路邊花壇處,有一個老大爺守著一個烤紅薯的小車,那香味便是從他那里散發出來的。
這個孤零零的小車,和旁邊燈火明亮的店面比起來,顯得過於冷清了。
「我去買點紅薯。」許煦被這香味勾得有些發饞。
柏冬青點頭,同她一道走在小車前停下。近了才發覺,這老大爺估摸著得有七十來歲,身形佝僂,拿起許煦選好的一個小紅薯過稱時,手都有些顫抖。
柏冬青伸手挑了幾個大的:「大爺,這些我要了。」
老大爺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大筆生意喜出望外,因為賣掉這幾個大紅薯,基本上就可以收攤了。他稱好,收了錢,忙不迭激動道謝。
兩人轉身離開繼續往學校走,許煦掰開手中的小紅薯吃了口,瞅了眼柏冬青手中一大袋烤紅薯,奇怪問:「你買這么多干什么?」
柏冬青道:「買了那老大爺就可以收攤了,這里八點半左右會來城管。」
許煦有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向剛剛的小攤位,那老大爺果然在慢悠悠收攤,而不遠處,一輛城管車正徐徐開來,路邊的小販風卷殘雲地逃離。
她有些不可思議:「你怎么知道?」
柏冬青輕笑:「我在星巴克打工經常看到,從我進大學就是這樣,現在肯定也沒變。那個老大爺在這邊賣紅薯也好幾年了,之前身體還好,現在貌似越來越不行了。」
許煦吃了口紅薯,含含糊糊道:「這么大年紀還要出來擺攤,他家里人都不管他的嗎?」
柏冬青沉默了片刻,低下頭黯然道:「……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家人的啊!」
許煦驀地一愣,忽然想起他的身世,心理驀地就有點發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學長,其實你也可以把我當家人啊!」
「啊?」柏冬青一時沒回神,有些怔怔地看向她。
什么亂七八糟的?許煦一口銀牙差點咬碎:「我的意思是朋友也可以是家人,你有很多朋友,我也算是你朋友吧,都可以當成你家人,你不是一個人。」
柏冬青有些失笑地搖搖頭。
雖然面上是笑著的,但心中卻有些黯然。這么多年,他接受了太多善意的同情,沒有人問過他需不需要,於是他也就悉數接受了。
接受了,也就意味接受了位置的不對等。
所以他其實並不喜歡被人同情。
他輕嘆了口氣:「謝謝!」
許煦其實也意識到剛剛這種一聽就出於同情的話語,並不是很妥當,可是想改口,又不知如何改起,於是只能假裝專心去吃紅薯。
此後,兩人一路無話地走到了宿舍樓下。
柏冬青將手中的袋子遞給她:「你拿去宿舍分給你室友他們吧!」
許煦也沒客氣,畢竟這么多紅薯,他肯定也吃不完,但自己宿舍的幾個家伙個個都戰斗力十足。
她接過袋子:「那謝謝啦,我走了!」
柏冬青點頭,站在原地沒動。
許煦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轉頭道:「學長,你以後來這邊的時候,都給我發個信息吧,要是我在學校,咱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柏冬青微微一愣,點頭:「好的。」
許煦走了兩步又回頭道:「我實習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請教你了。」
柏冬青請笑了笑:「嗯。」
許煦看了他一眼:「那我上去了。」
柏冬青點頭,看著她的背影進入宿舍樓,消失不見,才慢慢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