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一場經年未見的雨沖垮了清河縣大片的田,嫩生生的秧苗也覆滅其中。宴宴抱著宴歸往那條河的深處走,再也沒有見到滿目的鈴蘭地。
那天宴宴問租房給她的阿婆。
她笑了笑搖著手里的蒲扇,還是像往常一樣窩在那顆大榕樹下。
日子踱到夏天,蟬鳴裹著悶熱在雲端叫囂。
時間都喧囂許多,宴宴腕間有一道狹長的傷疤,像蜈蚣一樣攀附著嫩肉,包裹下是紫色的筋脈,整個人看著都孱弱不已。
「這哪里有什么鈴蘭地啊?我都在清河縣生活40多年了,沒有的。」
宴宴沉默了許久,懷里的宴歸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捏著她的臉笑著,整個人都樂呵呵的,眼睛也跟著眯了起來,像顆小小的豌豆。
小宴歸最近學會了鬧人,只要宴宴一恍惚,她就開始玩鬧似的蹦騰。
宴宴的神識被她扯回來,整個人像脫水過久瀕臨死亡的魚。
宴宴早就認了,鈴蘭地是她癔想出來的幻覺。而爸爸媽媽的死亡也沒那么有儀式感,奶奶說的不過是她願意聽的那一版而已。
或許在某個維度上,她的爸爸媽媽並沒有死去,而奶奶也並不是她的奶奶。
她在泔水街住了一輩子,孤寡一生,哪里來的孩子和孫女。
這些從小陪伴宴宴到大的無依無靠論,是她清醒著篩選過的所有環節,而最後留下的全是她自己能夠接受的。
宴宴願意自己構造,哪怕沒有依據她也願意相信那句隨口解釋她歸途的話
她有些茫然,瞬間想起了殷離愁苦慘淡的臉,經久的輪回和磨難像是循環般的回到了他身上。
宴宴理解不了他的苦難和掙扎,只是在心里豎了一道高高的圍牆,沒有一絲想要放他進來的想法。
她心軟卻也執拗,可以不去計較過往,對殷離復雜的感情未曾深究。宴宴固執的想要這個人遠離自己的生命,想要所有東西都回到原地。
哪怕有一個充當變數的女兒。
只要他離開事情都可以進行下去,宴宴很天真也純粹。
她也可以是生猛野蠻的,像長在泥沼里的蔓草,攀附著什么生長,卻永遠渭徑分明。
那把尖銳的匕首就是最好的佐證。
宴宴拿它割開自己腕間的嫩肉,麻木冷漠的看著鮮血滾落,紅得妖冶,順著纖細的手腕跌落,在地面砸出一幅沉寂的畫。
殷離錯愕的看著她,眼睛里是大片沉默灰白的底色,比所有難堪的事物更加難堪。
「殷離,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懶得再跟你計較什么了。真的很累,以後你靠近一次我就割一次,你看這樣值不值當?要是你覺得不行,我割脖子割臉都可以。」
宴宴見著那雙眼睛里的光逐漸黯淡,就像看著海邊篝火熄滅一樣平靜。
哪怕胸口頓頓地疼,針扎似的。
容安來的時候,盯著她凝固在腕間的血痕,皺著眉給她裹了厚厚的一層紗布。
他沒有立場說什么只是把恍惚絕望的殷離帶走。
從那天起宴宴再也沒有見過他。
此後宴宴在蛋糕店的工作又增加了一項,她有時候會裹著小熊玩偶服站在行人漸少的街道上發厚厚一迭的傳單。
眺昭剛開始還埋怨殷離帶著店里的玩偶裝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久了也就不嘮叨了。
自己花錢換了個同款不同色的小熊服給宴宴。
清河縣的生活很慢,每天都那樣重復的過著,日子也輕飄飄的,像頭頂一晃就不見的蒲公英種子般。
不知道那天就變了個地方去生根。
宴歸最近會說話了,咿咿呀呀地,也琢磨不出個什么名堂,吐字不清的小奶音像軟綿綿的棉花糖一樣帶著甜絲絲的。
最先聽出她叫喚什么的是宴宴,那天眺昭剛和新女朋友打完電話,抱著宴歸哄。
孩子一臉委屈,可憐巴巴的望著玻璃門,宴宴裹著厚重的小熊玩偶服在外面奔波。
能看見玩偶時,宴歸眼睛都是亮著的,指著她的身影咿咿呀呀的喊著。
身影一消失就開始委屈,撅著嘴眼睛霧蒙蒙的,好像隨時能哭出來。
眺昭受不了心疼得緊,讓宴宴進了屋。
宴歸指著她笑呵呵的伸出手要抱,嘴里也跟著嘟嘟囔囔的喊,宴宴偏著頭聽。
那聲媽媽好像是從好遠的地方的傳來,宴宴鼻尖泛著酸意,厚重的玩偶服裹在身上,頭也被蓋著。
密閉又近乎真空的環境里,宴宴的心思輾轉。
好像血液都跟著流動,在身體每一個角落里,所有的事物都活絡起來,像一場經久不衰的盛放。
宴宴想到很小的時候。
奶奶跟她說:「宴宴,你不要信別人說的,我是你奶奶是你親人,你有爸爸媽媽的,只是他們命不好死得早家里就剩我們兩個了。」
宴宴堅定的點頭,想要去那片沼澤地後面的清河里多抓幾條魚給奶奶喝,因為那句我是你親人,她願意多給些什么。
那天宴宴嫩生生的腳丫被藏在水底的小石子間的玻璃劃開了幾道口子,血液跟著在河里流淌,往蘆葦深處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