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六章 故人遠來(1 / 2)

貞觀大閑人 賊眉鼠眼 3592 字 2020-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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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終於把話點穿了。

皇子所爭者,無非太子之位而已,天家手足兄弟相殘,從來沒有意氣之爭,爭斗的背後都是有理由的,為權,為利,為這兩個字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拔刀,哪怕親兄弟他們也會一刀砍下去。

十八年前的玄武門內,李世民向自己的兒子們親自示范了一遍何謂手足相殘,歷史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發動了一切他能發動的力量,拼命向世人掩飾自己殺兄弟的行為是多么正義,多么迫不得已,將一切罪過推到李建成李元吉身上,這才勉強壓下臣民們的斥責議論,可是後遺症直到如今也仍存在著。

李世民最害怕的就是玄武門之變成為自己的兒子們的榜樣,也學他那樣對親兄弟悍然下毒手,所以他尤其注意兒子們的教育,給他們請最好的老師,教給他們世間所有的真善美。

可惜,這種教育方式事實證明已經失敗了。

最看重的太子李承乾率兵謀反,最疼愛的魏王陰謀陷害親弟弟,還有那些只知吃喝玩樂欺凌百姓踩踏農田的皇子們,他們用實際行動告訴李世民,他們確實在走他曾經走過的老路,而且走得異常熟練。

看著跪在面前不停磕頭嚎啕大哭的李泰,李世民覺得心灰意冷,所謂皇圖霸業,所謂萬世社稷,擁有再多又能怎樣?最親近的兒子在身邊這么多年,自己連他的心性竟都懵然無知,還對他寄予厚望。

人心,太臟了。

兒子都被教育成這樣,打下再大的江山又怎樣?自己百年之後,這座江山能交給誰?

李世民對李泰徹底失望了,想想這個兒子在自己面前扮著孝子,在兄弟面前扮著兄友弟恭,內心深處的陰冷和歹毒卻如一條噬人的毒蛇,隨時准備咬人一口,李世民想到這里不由背脊發寒。

…………

魏王滿面春風地入宮,出宮後卻失魂落魄,如喪考妣。

前後的反差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李泰回到王府後便閉門謝客,連王府里養的許多幕僚都避而不見。

如此反常的舉動,令許多人好奇疑惑不已,誰都不知道他在宮里時李世民對他說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么好話。

世上的聰明人還是很多的,一件事想不通,那么就把幾件事串聯起來想,答案往往就在事與事之間若隱若現的聯系上,比如,前日晉王李治服毒自盡,昨日朝堂上,馮渡被刺一案風向逆轉,晉王奇跡般的洗脫了嫌疑,然後,今日魏王李泰便被宣進了太極宮,出宮後一臉絕望落寞……

這幾件事串聯到一起,許多好事者似乎明白了什么。

陰謀,陷害,服毒,兄弟……

這些關鍵詞連在一起,許多人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

盡管李世民與李泰父子二人談話的內容並未泄露出去,但很多聰明人隨意推測一番,得到的結果已經非常接近事實了。

於是,長安城輿論四起,滿城風雨。

這一次輿論的中心不再是李治或李素,而是魏王李泰。

一如當初李治的遭遇,當初李治所承受的,現在一股腦全栽到李泰身上了。

刺殺馮渡的幕後黑手,陷害親弟弟,逼親弟弟服毒自盡……禽獸啊,你藝高人膽大啊。

好在蒼天有眼,善惡有報,陰謀最終被敗露,天子英明,將他狠狠訓斥之後,魏王只好閉門思過。

雖然李世民沒對李泰做出任何懲罰,但朝堂民間的議論聲里,李泰的形象一落千丈,當初在士林中樹立起來的賢名才名,一夜之間盡數崩塌,就連朝中原本已經站在魏王陣營的朝臣們,此時心里多少都有了一些猶豫。

對李治和李素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他們沒想到李世民訓斥李泰後,會在朝堂民間產生如此大的連鎖反應,此消彼長之下,李治爭太子之位的希望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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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李治大婚只有三天,李治的身子已見好,可以如往常般活蹦亂跳上房揭瓦了,於是禮部和內侍省開始忙碌起來,太原王氏和山東諸士族的家主們也紛紛來到長安,參加李治的大婚。

陰郁沉悶的長安城,因為即將到來的晉王大婚,多少平添了幾分喜意,掃去了幾分陰霾。

…………

事成功退,深藏身名,馮渡被刺案結束了,李素默默回到家,混吃等死之外也順便照顧懷有身孕的許明珠。

日子悠閑下來,李素頓時覺得這種消磨意志令英雄氣短的懶散日子實在是……太愜意了,但願能舒舒服服這樣過一輩子,做一個不思進取驕奢淫逸的權貴,將來有了兒子也要這樣教育他,除了掙錢必須要凶狠一點,別的東西都是浮雲,賺到金山銀山後一定要試著享受人生,就這樣四仰八叉躺在院子中間,夏天納涼,冬天曬太陽,旁邊置一壺酒,幾樣小菜,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武氏走了,李素最初有過一陣失落,心情很快便平復。

說到底,他和武氏之間終究缺少了男女之情,三觀不合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擦出火花,武氏對他的表白或許出於情,也或許因為利,可是就算有感情,這份感情也不會那么純粹。

李素有潔癖,面對一份不純粹的感情,就像看到一張用過的廁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接受的。

半眯著眼,躺在前堂門廊下,八月的天氣仍熱得厲害,只有門廊下南北通透,躺椅四周再放幾塊大冰塊,隨著夏風穿堂而過,吹拂到身上的涼意終於有了幾分後世空調的意思了。

午膳後,李素習慣要睡一覺的,這一覺要睡多久主要看狀態,有時候半途醒來,左思右想之後發現醒來也沒什么事干,便迷迷糊糊繼續睡過去,睡到太陽下山或是在李道正不滿的怒哼聲里悠悠醒轉。

反正是自己的人生,浪費了又怎樣?別人憑什么說三道四?

今日李素注定與午睡無緣。

正在迷迷瞪瞪快沉入夢鄉時,薛管家的聲音將他喚醒了。

李素迷糊地睜開眼,目光很不爽,眼前的薛管家白白胖胖很可愛的老頭形象,此刻卻看起來處處礙眼,全是敗筆。

「啥事?」李素不耐煩地道。

薛管家抱歉地笑笑,輕聲道:「公爺,有客來訪……」

「帶禮品了沒?」

薛管家一呆,頭一句不問是誰來了,而是問帶沒帶禮品,全長安的權貴也就自家公爺獨一號了。

「呃,沒帶。」

李素不滿地哼了哼:「薛叔你老糊塗了?空手上門的客人還用叫我嗎?哪里來的哪里涼快去。」

薛管家為難地陪笑道:「可是公爺,這位客人您恐怕真得見一見,人家大老遠來的……」

「誰?」

「侯君集,侯大將軍。」

李素一個激靈,立馬清醒了:「侯大將軍回長安了?」

「是,剛回家,帶了十來名部曲,一路風塵仆仆,看他們的模樣,似乎連自己家都沒回呢,先來咱家了,公爺,您看要不要見他?」

李素馬上道:「見!當然要見。我親自出去迎他。」

說完李素整了整衣冠,快步朝大門走去。

打開側門,門外一群風塵仆仆滿臉疲憊之色的軍伍漢子靜靜站在空地上,各自牽著馬,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滿面絡腮胡,臉色黝黑布滿滄桑,整個人像一柄入鞘的劍,難見鋒芒,可鋒芒仍在。

二人目光對視,李素急忙出門走了幾步,朝他行禮:「拜見侯叔叔,恭賀侯叔叔赦歸之喜。」

「赦歸」二字令侯君集臉頰微微一動,然後笑了笑,道:「不錯,二十多歲的年紀已然是縣公了,這輩子封王裂土怕是不難,老夫還沒賀喜你升爵呢。」

李素謙虛了幾句,見侯君集和身後的部曲們皆是一臉疲色,李素急忙吩咐薛管家牽馬,將侯君集和眾部曲請進府中,再叫下人打水備衣清洗,大鍋的肉熱騰騰的端上來,酒菜管飽。

李素領著侯君集進了前堂,賓主落座,李素吩咐下人設宴。

黔南遇赦,回長安這一路上花了整整兩個月,日行夜宿,辛苦奔波,侯君集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眼里布滿了血絲,身上沾滿灰塵,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看起來像是一個落魄失所的流民。

李素打量了他一陣,感慨道:「年余不見,侯叔叔清減了許多啊,這一年多您受苦了。」

侯君集苦笑:「半生戎馬,半生榮辱,此生便是如此了。」

相見的喜悅過後,氣氛變得有點沉悶了。

李素沉默片刻,輕聲道:「家里……您回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