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又看見了三十年前的陽光,看見了那個吊兒郎當的家伙,穿著縫著補丁的布衣,蹲在那一叢柴禾堆上,叼著一根草根,望著他:「嘿,你看見了嗎?我的衣服,是真正的布料,你要過來摸一下嗎?布料的手感。」
「呵呵,傻x。」蘇耀笑了,大手掰開了鐵盒。
「你怎么那么笨,打不贏就跑啊,你和他們死杠什么?我看看,x,腦袋上都血。」說話的時候,他扯下了他手感珍貴的布衣,胡亂的為自己擦著腦袋上的血,也順便擦著自己身上的血跡。
跑?誰不知道跑?問題是特么的跑不掉啊。
那個傻x還不是最終沒跑,回頭又和自己,同那一群村霸打成了一團嗎?
其實,有時一個人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追隨?是因為他強大嗎?是因為他有驚人的家世嗎?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有利條件?
都不是吧。
至少蘇耀自問,從此一生無悔的追隨,應該是從他轉身的那一刻,毫不猶豫的擋在自己身前,是從他扯下自己珍貴的布衣,為自己擦血,為自己包扎的那一刻。
有的人,你追隨他,而且無怨無悔,直接交付生命,是因為那個人像一個傻x。
「呵呵。」蘇耀笑著,他的手從鐵盒之中拿出了一支液體,即便在這如此昏暗的小屋中,這支液體也散發著瑩瑩的光輝,讓人不忍挪開目光。
另外,還有一個透明的,顯然是用一顆優品結晶雕刻的東西,也被蘇耀拿在了手中。
這雕刻的形象是一只模樣不怎么好看的狗頭。
恐怕只有那個傻x才會想出這么沒有威勢,這么『有創意』的標志。
「你懂個屁,這狗是我小時候的一只狗兒,我在林子里揀到它的。你根本不懂它的忠誠,那種以守護我為畢生意願的忠誠。」
「而我,肩負的也是守護。守護這個時代,守護我們的星球。嘿,你看,這是多么可愛的一只狗頭。」
「狗頭...」蘇耀的手指反復的摩挲著這只狗頭,然後輕輕地握住它,大手緩緩的開始用力。
往事如煙,一直如夢似幻的漂浮著,抓不住,卻也散不掉。
這只傻乎乎的狗頭,曾經閃耀在這個世界。
時光已遠,人們是忘記了它吧?
但是,沒有關系的...蘇耀的手上出現了青筋,透明的結晶狗頭上開始出現了道道的裂痕,然後慢慢的粉碎....
它,重新歸來了。
有一個叫做唐凌的小子,也真正的出現了。
希望他不是傻x,因為那個傻x最終失敗了,時代最終還是應該屬於冷血,聰明又強大的人吧?
可他應該也是傻x吧?現在沒有證明,之後會有證明嗎?他的身上畢竟流著那個傻x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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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隊的精英戰士在整個17號安全區橫沖直闖,從內城到外城。
在這個時候,關於身份所鑄造的線,莫名的消失了。
因為不管你是貴族,還是平民,當你被帶走的那一瞬,你就成為了囚徒。
而且大多是死囚。
「亞罕大人,莫林大人也要戴上死囚的灰鐐銬嗎?」一個精英戰士有些不安的望向了亞罕。
亞罕手中拿著一塊絲巾,似乎有些嫌棄這市井之中骯臟的味道,他捂著鼻子,深深眼窩下,有些陰鶩的雙眼直接望向了那個戰士:「你同情他?」
「不,我沒有,我只是...」那個精英戰士有些想要辯解,可是堅定的否認之語卻從他的口中說不出來。
莫林大人是深受愛戴的啊,他是少數的不會鄙視平民的貴族,反而會時不時的來到外城,在外城最貧困混亂的地方為大家帶來一些食物和別的東西。
甚至,他還刻意的去培養教育這些出生在貧困混亂之地的小孩子,他是仁愛的。
「將這個家伙也銬起來,我懷疑他也是亂賊。」亞罕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接著,這個年輕的精英戰士就被戴上了鐐銬,代表死囚的灰色鐐銬。
他的身體開始顫抖,臉色變得灰暗,神情是難以置信,可當他看見莫林大人平靜的雙眸時,竟在這種絕望的時刻得到了一絲莫名的安慰。
「走吧,不徹底的清洗,根本不知道這個城市之中骯臟的跳蚤那么多。」亞罕似乎抱怨著他非常勞累。
接著,他又開口說了一句:「三天後的榮耀廣場相信會非常的忙碌,一大批的死囚被斬首,會不會引發疫情啊?在這個時代,病毒也是非常厲害的。」
這句話,讓在隊伍之中,被連成了長長一竄的死囚們臉色更加的沉重難看,倒是亞罕忽然又說了一句:「但如果有有價值的情報出現,或許不用那么多人死。」
說話間,他特意的看了一眼莫林。
莫林是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者,但他始終淡然,優雅,藍色的雙眸之中透著一股仁慈。
和亞罕對視的那一眼,他的身體莫名顫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亞罕非常得意,這倔強的老家伙是害怕了吧?之後如果審問出了各種有價值的情報,他的前途將無比光明。
盡管,成為紫月隊長已經是確定的事情,可是如果還能更上一步呢?比如說成為副議長?亞罕已經開始做夢。
他根本不知道,莫林那微微的顫抖根本不是因為他威脅的眼神,而是他掛在胸前的項鏈墜子似乎晃動了一下,出現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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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鐵匠鋪。
老板是一個身材不高,卻異常強壯的人,面對著17號安全區突如其來的清洗行動,他似乎沒有任何的感覺。
他帶著徒弟還在打造著一批鋤頭,不管發生什么樣的劇變,一些最基礎的工具,永遠都是安全區所需要的,老板的生意並不會受影響。
『叮叮當當』的聲音在鐵匠鋪一如往常,老板在內間卻在打造著一把劍。
不知道是否用力過猛,他一直珍愛的一竄手竄,忽然其中一顆像是黑曜石的珠子裂開了。
老板停下了打鐵,眯著眼睛,撫過了那一顆珠子,然後忽然大步的走到了外間。
「伙計們,今天似乎不太太平,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計,休息吧。我要關門歇業兩天。」
神秘花園酒樓。
內城頗受貴族歡迎的一間高級酒樓,在這里有好幾道精妙的特色菜,如果不提前預定,是根本不可能吃到的。
轟轟烈烈的大清洗開始了。
但置身事外的人還是大多數,所以神秘花園酒樓的生意或許受到了一些影響,但影響並不大。
很多提前預定了特色菜的貴族耐心的在大廳等候著,等到神秘花園酒樓的包間開放,他們就能品嘗那幾道那人心醉的菜色。
酒樓的老板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他真是一個最像貴族的人,金發永遠貼切的梳攏在耳後,一絲不亂。
胡須也打理的很好,濃密且特意修成了八字型,看起來很有風度。
「諸位尊貴的大人,抱歉了。由於今日安全區有些特別的行動,為了配合行動,酒樓臨時決定打烊。」
「當然,為了表示誠意,神秘花園酒樓將對各位尊貴的大人做出雙倍賠償,畢竟各位大人等待的時間也是珍貴的。」
說完這兩句話,老板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就轉身離去了。
當然,他禮貌的話語和有風度的姿態也得到了大家的諒解,盡管有一些遺憾。
遺憾嗎?老板是顧不上這些了,他手中始終拿著他那個最愛的小把件兒,似乎是玉石雕刻而成的。
注意看的話,他手中的小把件兒上好像已經出現了條條的裂痕。
外城,一處偏僻的酒吧。
平時就沒有什么生意,遇見了今日的大清洗活動開始,就更沒有什么生意了。
老板是個怪人,這是上門過兩次的唐凌給予老板的評價。
他是很怪,從來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意,更不在乎街道上的各種亂象。
追捕的戰士,各種哭喊,拒捕被毆打的人以及平民小心翼翼卻又忍不住探究的議論聲。
他為自己調了一杯甜葉酒,這是17號安全區的特產酒,除非光顧過這間小酒吧的人,不然沒人知道只有這個老板,才能調出整個17號安全區最地道的甜葉酒。
淡淡的抿一口酒,老板在反復的擦拭著手中一把樣式怪異的東西,它像是一把劍,但略微呈現圓形的劍身頂端處,又有一個洞,像是槍口。
如果偶爾能讓人看見這東西,都會忍不住驚呼:「這tm的是個什么玩意兒?」
時間過去了太久,而人們的忘性又是如此之大,所以能叫出它的名字——蛇襲的人應該越來越少了。
老板擦拭的有些出神,他一直盯著掛在酒櫃上的那個陳舊老鍾,這個走時都偶爾不准的老鍾,其實還是有一些特別,因為在12點的地方,那里出現的,不是代表時間的數字12,而是一顆不小的紅色寶石。
雖然成色不怎么樣,但它終究是一顆寶石,不是嗎?
可是,這寶石在這個時候怎么無聲的裂開了呢?
「是時候了。」怪老板忽然停下了擦拭的動作,站了起來,就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顯得有些懶散,甚至佝僂的身體忽然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氣勢。
同樣的一幕,在17號安全區的各個地方,悄悄的上演著。
這中間或許有的人是小貴族,有的人是貧困混亂角落的混混,有的人是不起眼的漿洗處的老板娘,甚至有的人是帶領著一群無助女人的老鴇....他們都統一選擇在這個時候停下了在忙碌的一切,開始等待。
碎裂的東西各種各樣,但是無數雙手在秘密的地方撥開那些碎裂之物,里面都會露出一個讓人覺得發笑的狗頭。
就如沃夫所說,想要知道終於迎來劇變的17號安全區,這個埋藏著火種的17號安全區,到底會發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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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希望壁壘發出了帶著特殊顫音的長鳴之聲。
這是一級戰備的長鳴之聲。
在這一刻,不管是戰場上還在戰斗的戰士也好,或者是在農場忙碌的戰士也罷,出任務的,休息的....統統都立刻做出了反應。
立刻回到希望壁壘,一場驚人的戰斗要開始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么?每個人心底都開始不安,一級戰備的長鳴之聲幾乎是一個象征性的概念,沒有人覺得它會真的響起來。
因為它的響聲意義非常不同,不僅希望壁壘的所有人能夠聽見,就連整個17號安全區的人們也會聽見。
「發生了什么?」果然,17號安全區此時不管是內城還是外城的人們都開始不安,這長鳴之聲似乎帶著某種特殊的感染力,讓人不由自主的就心生惶恐。
「發生了什么?」仰空也聽見這長鳴之聲。
「開始了。」飛龍坐直了身體。
「開始了。」沃夫眯起了他那深邃的眼眸,而佐文奔跑到能望見廢墟戰場的那一側,忽然就捏緊了拳頭:「那么,那么卑鄙的方式嗎?真是適合他們的理念啊。」
「開始了。」艾伯沉醉的聽著屋內的音樂,開始沉迷的一個手舞足蹈起來。
「開始了。」酒吧的怪老板。
「開始了。」
「開始了。」
....
既然已經開始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著終究會爆發的一切,等待著結果的出現。
「媽的,發生了什么?唐凌,我是不是聽錯了?一級戰備的長鳴聲?」奧斯頓陡然睜開了雙眼,第一個念頭就是詢問唐凌。
唐凌也睜開了雙眼,是聽錯了嗎?一級戰備的長鳴之聲?!
伴隨著這長鳴之聲,一股如烈火在焚燒一般的焦慮感瞬間遍布了唐凌的身體。
這並不是危機感,那意味著根本就是無法躲避的事情?唐凌不確定,這焦慮感代表的是什么?
「走吧,回希望壁壘。」唐凌站了起來,幾腳踩熄了火堆。
「那這些...」在莽林的收獲總是要收拾一些的吧?
「不要了。」唐凌望向了希望壁壘,只是一眼,那焦慮就似乎化作了實質般的灼熱,讓他全身都開始發熱,汗水也開始密布在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