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而攬得更緊了,盡管表情平靜,但細微顫抖的手臂依然泄露了他的某種情緒。
東宮太子眸光灼灼盯著他的心上人。
「我是……」
她張了張嘴,似乎要說出那個令他期待的答案。
周雪程忍不住屏了呼吸。
琳琅特別喜歡看別人期待之後又轉為失望的臉,此時也不例外,吊住了男主的胃口之後,她又收斂起了所有外放的脆弱與憂傷情緒,冷冷淡淡地說,「太子殿下難道以為妾身是為了您而專程來這里等待?」
「真是可笑的笑話,太子殿下明日便要成親了,按道理來說應該在東宮里試穿喜服,連外出的時間也沒有。妾身還能預測到殿下今晚無心睡眠,親自翻牆到小樹林里溜達么?」
說的是句句帶刀,毫不留情。
能把人捅得鮮血淋漓。
太子眼底漫上了落寞之色,他的衣裳同樣濕了,儀容不復往日的齊整精致,漆黑的發梢滴著水,順著脖頸沒入鎖骨下的衣襟,有一種凌亂的誘惑美感。
琳琅見他這副可憐的樣子,心底輕笑,表面仍不動聲色。
「所以……殿下為什么會來這里?」
「一個即將拜堂成親的新郎官兒,不好好為你的新娘准備明日的典禮,跑來故人之地做什么?」
她咄咄逼人,言辭冷厲。
他避開了那過分冷漠的眼。
她明明知道那故事里的所有原因。
為何卻總是逼他?
「太子殿下這是心虛了?」
琳琅繼續火上澆油,「也是,太子殿下雄才偉略,心懷大志,所想的,所謀的,豈是我一個無知婦人所能憑空揣測——」
她眼睛細微放大。
對方歪著臉吻了過來。
與其說是情人間耳鬢廝磨的親吻,倒不如說是一場充滿了不舍與柔情的告別。他的動作很輕,輕得如同柳絮飄過,察覺不到一絲力度。
琳琅看見他閉上了眼,睫毛在不安地顫動。
她知道他在等著什么。
也許是一巴掌。
也許是一個充滿憎恨與厭惡的眼神。
他需要琳琅以更強硬、更無情的姿態去拒絕他。
粉碎他少年時候所有的旖旎與歡喜。
因為,在太傅眼中克制冷靜的太子殿下失控了。
他克制不住那荒草般瘋狂滋長的思念與渴望。
只要見到她,他的腦子始終都是混沌的,被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占據,揮之不去。
他清楚意識到了自己的淪陷,但也清楚意識到這是不應該的。他一直都在為至高無上的皇權而謀劃著,眼看著這大周的江山從此要臣服他,多年的夙願終於成真,怎么能因為一個人兒功虧一簣?
畢竟,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不想做失敗者。
失敗者是可憐的,注定被人憐憫的,踐踏的。
他要當人上人。
萬人之上的人上人。
「唔……」
他震驚到失聲。
因為,本以為不會回應的人,此時此刻,回應了他。
她咬了太子的唇角。
不輕不重,剛剛好的力度。
心頭微癢。
「啪——」
他終於松開了琳琅,卻是被自己給驚嚇到的。
整個人重新栽進水里,濺起大片的水花。
琳琅則是反客為主,順勢壓在他的腿上。
她頭上的發髻散開了幾縷,濕透粘在了臉頰上,原本秀麗美麗的容貌有了幾分嫵媚,像是月下深霧出沒的妖。
「妾身,是個罪人。」
這妖兒狡猾地哭了。
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周雪程對女子也有自己的一套標准,其中最令他厭惡的,便是不守婦道的女人,背著丈夫在外面與情夫亂來,違背了結發之恩。
可是現在——
他哪里還有立場,甚至是狠下心來去怪罪她?
「你、你,別哭了啊……」
他躺在水里,袖子沉重滑落到肘子上,打得臉生疼。太子絲毫不覺,伸著手,笨拙的、溫柔的,拭去她的眼淚。
「都是哥哥不好。應該怪我。」
他喃喃地說,不停地自責。
她低下頭來,發絲在他胸前繞成了圓結。
一吻封緘。
太子殿下忽然意識到,就算是有一日君臨天下——
他恐怕也只能當一個昏君吧。
於是第二天,新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