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乍起·君晚(後)(2 / 2)

聽見了。

她聽見了。

一道稚嫩的、生澀的聲音,像是慌亂的少年。

琳琅垂下睫毛,阿晚給她的情報果真沒錯,這世上竟有一體雙魂的離奇之事。

這一句之後,殿內又恢復了寂靜,仿佛從未發生過。

琳琅也不急著逼它現身,而是將臉輕輕貼在男人的心口上,故意曲解它的話,「大人放心,無論是你在陽間還是陰間,無論,無論我這胎是人胎還是鬼胎,我都會生它下來,好好撫養,不辜負你對我的一番心意。」

生,是不可能生的。

琳琅的內心冰寒徹骨,最後那片余溫,也只是留給了君家姐姐。

容經鶴還想要她生自己的孩子?

他配么?

琳琅喝下絕嗣葯,其一是為了斗倒莫側妃,其二是表明自己無害,無權無勢又無子,博得容經鶴的同情顧惜。至於其三,那自然是她不願意生下與仇人結合的血孽,愧對亡父亡母的在天之靈。誰料他又使一些邪術,本就壞了根基的身子,一粒葯丸就扭轉乾坤。

得知自己有了喜脈,她厭惡得難以下咽。

那些個亡國公主,被叛軍納入宮牆,恩愛纏綿,什么血海深仇都冰消雪融了,歡歡喜喜地承歡君前,歡歡喜喜地生子固寵。

但人來世上一遭,需得有三分骨氣。

殺我父母,奪我國權,害我身陷囹圄,不得不苟延殘喘,以色侍人,他當真以為賞她一個後位坐坐,所有的事情都一筆勾銷了?

琳琅自知,她已是被這些爭權奪勢的男人們輕賤了一番,要是自己再輕賤自己,做那討好人的物件兒,她還不如干脆地跳河,去做閻羅王的妻!

新後的面上仍留著三分明媚的春光,依偎進熟睡男人的懷中,柔順地說,「大人,您不必說,妾身自然曉得。」

曉得?

你曉得什么啊?

你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系統我的啊你曉得不!

系統要被琳琅這幾句折磨得要瘋了,它,它對宿主忠心耿耿,怎么說得,好像它真給他戴了綠帽?它只是一個安裝在宿主身上的程序,頒布任務、開放商城、發放獎勵等,同時也是宿主的「軍師」,提供一兩句的建議。

而且這個宿主能干得很,也不需要行系統托管,它怎么可能睡得了人!

簡直就是含血噴系統!

它一個清清白白的系統,就這樣被人侮辱了!

系統被氣得吐血,很想跟人理論理論,然而它出了小黑屋,「看見」的,卻是一副玉體橫陳的模樣,青絲散亂,雪膚玉貌,她微微支撐著身子,眼帶深情望著「它」。

系統莫名氣短。

第二天,新帝早朝,琳琅也早早醒了,一向嗜睡的她,竟然親自下了床榻,幫著他整理冕旒。

容經鶴跟自家系統說,『看見沒有,這就算是塊石頭,也被我捂熱了。』

系統透過宿主的眼睛,跟對方的脈脈眼波對上。

腦海深處傳來一陣刺痛,容經鶴晃下步子,被琳琅扶住,「……這是怎么了?」

「無事,睡得沉,腿腳有些僵硬。」

好端端的,系統怎么還短路了,該不會是使用太久,零件老化了吧?容經鶴暗想,等回去要升級一下系統的主副程序了。

等容經鶴去了朝政之地,琳琅也出了宮牆,去了招提寺。

她秘密出行,只帶了兩位心腹,扮成尋常人家的娘子,燒香拜佛,敬獻香油。琳琅正在蒲團上跪著搖簽,旁邊也多了一個瘦長的身影,青衫微薄,很是俊逸。琳琅拋過去一個勾人的眼神,對方亦是沖她微微一笑。

兩人拿著簽,去求解,住持捋著胡須,「求得是什么簽?」

琳琅輕笑,「是姻緣。您且算算,我與這位年輕公子,何日能結成連理。」

住持一噎。

這倆姑娘家結什么連理。

「這……施主的簽略微復雜,不如請緣覺大師為你二人解簽。」

「那就有勞住持帶路了。」

住持在前頭帶路,帶著帶著,人就不見了。

四周早已清空。

琳琅挽住「年輕公子」的手,「我的晚郎啊,你可不知道,你這一封信,真是解了我的相思病。」

君晚抿唇一笑,「這么快就知道地點了?」

「你都提示那么明顯了。」琳琅翻著白眼兒,「蒲桃,菩提,七八月,不就是讓我在招提寺,過了七八個時辰來尋你嗎?」

「哎呀,我的妹妹呀,你可真是長進了。」

君晚捏著她的鼻子。

琳琅笑嘻嘻往她懷里躲著。

倆女笑鬧了一陣,邁進廂房,落上門栓,這才坐到一起,細細盤算。

「你怎么會來得這么快?」琳琅問她。

「我來,是有事要同你親自商量,其他人傳話,我不放心。」

君晚貼近她的耳朵,「我之前不是傳信跟你說了嗎,世上有一體雙魂的事,不止你家有,我家也有。那夜我灌醉了他,隱隱約約聽見他在喊什么,系統,任務,男主……我正想打聽,他突然就清醒了,仿佛是被人附身了一樣,我也只好裝傻,當不知道。」

她做出了進一步的推測,「你信中關於容經鶴的,我也看了,仔細琢磨著,竟發現他們說的奇言怪語,還有自愈能力,俱是一樣的——我很懷疑,他跟你家那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有著同樣的經歷,才能說出這些,做出這些。」

琳琅挑眉,「這可真是有趣呀。」

「有趣什么呀。」君晚捏了眉心,「這群人奇怪至極,像神仙又不是神仙,說是鬼又不是鬼,非人非妖,我們對付得了這些異類么?」

「我反倒是覺著,他們身上的另一魂,是我們的生路。」

「此話怎講?」

琳琅輕聲說,「你想呀,這一體雙魂,定是有主有仆,若我們要了主人,就驅趕惡奴,讓他們再無依靠。」她話鋒一轉,「可若是,我們想要做那主人,就得離間他們,再收了這仆人,為我們所驅。」

她眼波流轉,「為主為仆,姐姐你選哪條呢?」

「小滑頭,又在套我的話。」

君晚揉著她面團般的臉盤。

「你明知我是個好女子,收了你的兵馬,那就是實打實的定情信物,自然不會負你。說罷,你選哪條,刀山火海,閻羅十殿,我同你一起走。」

「那我們就——」

琳琅同君晚十指相扣,做著小女兒般的情態。

口吻卻是血腥鋒利。

「殺主人,奪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