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躲避著望樓的燈光,聽著巡邏小隊的動靜,溜進那一片獨輪車,從腰帶中摸出只小小的哨子,短短長的吹了三聲。
哨子是小陸子削的,吹出來的聲音,和冬天不知名的蟲鳴聽不出分別。
小陸子擅長削各種哨子。
等了一會兒,李桑柔再次吹響,等一會兒,再吹。
吹了四五遍,螞蚱真像只不起眼的螞蚱一般,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蹦到李桑柔旁邊。
「就在這里。」李桑柔靠近螞蚱,聲音低的只有兩人能聽到。
這一片獨輪車,她已經查看過一遍了,獨輪車四周空空盪盪,托望樓大燈的福,李桑柔可以清清楚楚的監看四周,有人過來,遠遠就能看到。
「他們到移風鎮征夫,我和竄條就混進來了。」螞蚱一邊低低說話,一邊瞄著四周。
「用這獨輪車,把船上的糧,草料,還有好多箭,往那邊大營里運。
趕過來就干活,一直緊催,急了還抽鞭子,干到三更過後才讓歇。」
螞蚱的稟報簡潔明了。
「你們什么時候到移風鎮的?碼頭上有船嗎?」李桑柔低低問道。
「午初到的,沒有,最近的船,瞧著得有五六里外。」
「明早上運這些草料?」李桑柔看著四周的草料堆。
「我們這一群,像是專推草料,草料最多。
昨天喊著讓早點睡,說寅正就要起來干活,真他娘的。」螞蚱低低呸了一口。
「那正好,我等在草料那邊,你和竄條把我推進營地。」李桑柔眯眼微笑。
「行。」螞蚱愉快答應,「那我回去啦,剛睡下時,點過人,怕是一會兒又要來點人頭了。」
「嗯。」李桑柔看著螞蚱貼著地飛快的溜了回去,沿著黑暗,悄悄溜進了草料堆中。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螞蚱和竄條你啐我一口,我呸你一聲,一邊吵,一邊將裹著李桑柔的那捆草料,堆到了營地里的草料堆中。
李桑柔在草料堆中半睡半醒,等到天黑,悄悄從草料堆中鑽出來,撫平痕跡,在安靜下來的軍營中,小心的查看整個軍營。
寅正前後,李桑柔確定了帥帳,在親兵和護衛的縫隙中,貼到帥帳邊上,從帳蓬下面,鑽進了夾層。
李桑柔夜里查看軍營,白天藏在帥帳夾層中,聽一會兒動靜,眯眼睡一會兒,第二個白天過後,聽著帥帳中安靜下來,李桑柔撫平痕跡,鑽出夾層,直奔軍營外,找到竄條和螞蚱,在漆黑的夜色中,徑直往西北回去。
……………………
北齊大軍已經開始在合肥西北集結,李桑柔三人,一夜奔路,天蒙蒙亮時,已經穿過中間地帶,進入了連綿不斷的北齊大軍營地之間。
找到一處順風的遞鋪,三個人要了馬,拿了大常遞過來的信兒,徑直奔往顧晞的駐地。
顧晞駐營之處,離南梁大軍駐地不足百里。
她們已經跑過了十幾里,只好再調頭回去。
李桑柔在轅門外幾十步,跳下馬,沖守門的兵卒揚聲叫道:「我姓李,請見文將軍!」
守門的兵卒急忙進去稟報,片刻,文順之急步出來,迎進李桑柔三人。
李桑柔身後跟著正宗乞丐螞蚱和竄條,當然,她跟螞蚱和竄條也沒什么分別,也是一樣又臟又破的乞丐模樣。
三個乞丐迎著從帥帳中呼啦啦退出來的諸將,李桑柔微笑欠身,螞蚱和竄條一臉笑不停的哈著腰,逆流進了帥帳。
「你回來了!」顧晞大步迎上來,上上下下打量著李桑柔,「沒事兒吧?」
她頭發蓬亂,滿頭草梗和黑的黃的不知道什么東西,衣服臟破不堪,滿臉污灰的看不到臉皮,只有兩只眼睛黑亮依舊。
「先拿張紙來,大一點,越大越好。」李桑柔沖顧晞擺了下手,示意她沒事,看著文誠道。
如意不等吩咐,動作極快,立刻抽了張還沒裁的細綿紙拎過來,紙太大,只好鋪在了地上。
李桑柔湊到帥案前,挑了只最細的筆,文誠已經捧著硯台過來,李桑柔伸筆進去,蘸了墨,從一角畫起,先畫一豎,再圈個圈。「這是望樓,這是帳蓬。」
一口氣畫了兩三豎,圈了一堆圈,再畫個方框,「這里堆草料,很多細料。」
再畫個三角,「這是軍械,箭很多,非常多。」
文誠將硯台塞給文順之,一把抓過張紙,拎起筆開始計數,幾條豎,幾個圈,幾個框,幾個角……
李桑柔從一角一路畫到另一只角,如意急忙再鋪一張紙接上,接著再鋪一張。
一口氣畫了三張半紙,李桑柔站起來,長長舒了口氣,「這是到昨天早上的軍營,往這邊,還在增加。
這些,我用了整整兩夜,才走了一遍,非常大,人非常多,馬非常多,箭非常多。
你倆先說說,我喝口水。」
李桑柔指著正抱著杯子,一杯接一杯喝茶的螞蚱和竄條。
「我先說!」螞蚱急忙放下杯子。
如意一向機靈無比,已經拿了只干凈杯子,一拎茶壺空了,將杯子塞到李桑柔手里,趕緊往後帳拿另一壺茶。
「他們征了很多人,運東西,我跟竄條那一隊,兩三百人,專運草料。
我倆干了三夜兩天半,就頭一天,讓安安生生睡了兩三個時辰,到第二天,一天一夜,只許歇兩個時辰,還得輪著,一半一半的輪著歇。
經常有像文四爺那樣的將軍過來,嚎嚎叫,瞧那急的,跟趕著投胎一樣,還上鞭子抽。
湖里的船多得很,數不清楚,看不到頭,卸完一只,又來一只,沒個頭。
一只船過來,先下馬,再是人,明盔明甲,亮閃亮閃,不停的下。」
螞蚱連說帶比劃,螞蚱說一句,竄條點一下頭。
「說完了?」看著螞蚱看向她,李桑柔問了句,見螞蚱點頭,示意兩人,「回去好好睡一覺。」
螞蚱和竄條哎一聲應了,拱著手轉了一圈,出帥帳回去睡覺。
「白天我就睡在帥帳夾層里……」李桑柔一句話沒說完,文順之眼睛瞪的溜圓,沖出門,拿了桿長槍進來,用槍桿圍著帳蓬拍打。
李桑柔無語的斜著他。
「主帥是武懷義,滿帥帳機靈人兒,我沒敢往帥帳里看,全憑聽。
都稱他武帥,他說到他在江都城怎么怎么,在江都城的兩位武將軍,武懷國的聲音我聽過,肯定不是他,那就是武懷義。
帥帳里很忙,我聽一會兒睡一會兒,聽到的,多數是糧草輜重,前天聽到說襄陽軍已經北上,昨天聽到他們一直在說徐州,他們要打的是徐州,說要快,千里奔襲什么的。
還有,現在過來的都是騎兵,昨天上午說到過一回,曹將軍的大軍已經到宜城了,聽那意思,這位曹將軍,應該是來接防合肥城的。
其它應該沒什么了。」
李桑柔的話簡潔明了。
文誠輕輕抽了口涼氣,臉色微白。
「要是沒什么事,我先去睡一會兒,跑了一夜,累。」李桑柔看著顧晞道。
「如意帶李姑娘去……先去沐浴?」顧晞吩咐到一半,看向李桑柔。
「睡醒再說。」李桑柔擺著手。
她覺得她不算很臟,先睡一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