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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水門米行。
李桑柔上了大堂台階,站住,轉過身,挨個看著垂手站成兩排的各家米行行首行老,看過一遍,轉身進了大堂。
黑馬雙手叉腰,站在門檻外,看著李桑柔坐下了,一揮手,「都進來吧!」
諸行首行老,分兩排進了大堂,一家米行站成一堆,垂手垂頭,站的整整齊齊。
「把朱長盛的事兒,跟他們說說。」李桑柔示意陸賀朋。
「是。」陸賀朋欠身應了,往前半步,「朱長盛身負三條人命,強取豪奪,人證物證俱全,昨天就已經緝拿歸案。
朱長盛和長子,已經擬了秋後問斬,朱家家財,全數抄沒。
大當家慈悲,許朱家媳婦將陪嫁拿出來,不在抄沒之列。」
陸賀朋說完,掃了一圈諸行首行老。
朱長盛及其長子被拿,朱家抄沒,這件事,眼前這些行老行首,早就知道了,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幾天,你們還算盡力,做的不錯。」李桑柔聲音柔緩,「看起來,大家都是明白人,明白人好,至少,咱們能說說話兒。」
李桑柔挨個掃過諸行首行老。
「我知道你們滿腔憤怒,如果在心里詛咒能咒死人,我大概已經被你們咒的死上幾百上千回了。
咱們就來說說你們的憤怒,說說這件事兒。
第一,這米行,是你們的嗎?
不是你們的,是吧?
從你們接手米行前,就不是你們的,也不是你們師父的。」
李桑柔的話頓了頓,笑道:「你看,這米行,師徒相傳,是像你們的家產,子承父業。
這米行,從你們的師父,你們的師祖,你們師祖的師祖時,就不是你們的,對吧?
這米行,從來就沒有過屬於你們的時候!
這一條,你們要理清楚,米行,不是你們的!
第二,你們攔下所有運進建樂城的客米,整船整船的截買下來,再倒手轉到三十八家小米行,你們加了多少價?幾乎翻了個倍,是不是?
三十八家小米行,再到各家米鋪,這米,就從一個錢,翻成了二個半錢,甚至三個錢。
這樣輕而易舉、旱澇保收,絕無風險的暴利,憑什么?
就憑你們嗎?就憑你們說的,這米行是你們的,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就憑這個嗎?
自古以來,真是這樣的嗎?
上到前朝,各大糧行和雞鴨行魚行,有什么分別?
為什么米行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們真不知道么?難道你們真以為,這米行,是你們家的產業,是你們的祖上,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嗎?
不是,對吧?
那你們難道沒想過,你們何德何能,妄想要整個建樂城,整個天下這樣奉養你們?
第三,不用第三了,這兩條就夠了。
你們生出妄心,這妄心越來越濃,越來越重,直到濃重到你們以為這米行,這米行帶來的河水一般的銀子,全是你們的,都是你們的,也就是這二十來年,對吧?
就是從天下太平起,從這建樂城一年比一年繁華,一年比一年富庶,從你們從前的主子,沒有那么精明了,不再肯花功夫盤查你們監視你們,懶得理會你們了,從他們富庶到不怎么把這米行放在眼里。
一開始,你們只敢偷一點點,後來,這膽子就越來越大,到去年,你們已經覺得,這米行就是你們的,是你們家的,是你們能傳家,是你們要拿來傳家的產業了。
你們以為,你們的主子,不是主子了,主子成了你們的打手了,只要隨便扔點銀子就行了,是吧?」
李桑柔嘿笑了幾聲。
「真是混了頭了!
這些話,我只說今天這一回,你們明白,就明白,不明白,那就不明白吧。
至於這二十多年,你們一年比一年狠手,侵吞下來的銀子,一文不少,都給我吐出來。
你們能想明白看明白,清結過往,眼往前看,我也既往不咎,把多拿的銀子吐出來,咱們兩清,之後,你若願意,你我賓主相待。
要是還是滿腔憤怒,要噴一句憑什么,那就別怪我不客氣,連本帶利,一文不能少!還有,」
李桑柔頓了頓,眯眼掃過鴉雀無聲的諸人。
「這二十多年里,你們每一個人,所有的帳,身上有沒有人命,有幾條人命,咱們都要好好算一算,一並清結。
朱長盛是頭一個,所謂不能不教而誅,我不好一下子就做絕了,這一次,就許朱家媳婦帶走陪嫁,不多殃及。
下一個,可就是有教在先了,那就是真正的抄家滅門。」
李桑柔說完,示意陸賀朋,「你們議事吧。」
「是。」陸賀朋拱手欠身,目送李桑柔出了大堂,直起腰,揮著手示意眾人,「大當家走了,都坐吧。
唉,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大當家人是好人,只要大家照她說的做,別惹她生氣。
大當家的剛才那些話,說的對極了,你們說是吧,這人哪,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有多大肚子,就吃多少飯,可不能貪心。
潑天的富貴,哪是咱們這樣的人能享受的。
諸位有什么話,只管跟我說,我這個人,你們也都看到了,脾氣好。
沒什么嗎?要是沒什么,昨天晚上那幾件事,咱們得好好議一議……」
……………………
喬翰林從國子監直沖出來,上了馬,緊綳著一張臉,擰著眉思忖,他該怎么辦?
應不應戰這事兒,無論如何,都不能由著姓黃的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這翰林院不姓喬,可也不姓黃!
嗯,他得多找幾位翰林,聯個名什么的,人多了,也就是翰林院的意思了,翰林院一向如此。
先去找誰呢?
喬翰林挨個想著在京城的諸翰林,嗯,先去找潘翰林,他很得皇上重用,才高明理,再說,他又兼理朝報,正好!
先找他!
喬翰林打定主意,直奔東華門,去找潘定江。
喬翰林將馬牽在東華門外,進了東華門,直奔宣佑門外那一排小屋。
潘定江所在的這幾間小屋,沒有院子,站在門口的小廝看到從東華門方向直奔而來的喬翰林,急忙稟報:「三爺,像是喬翰林,像是奔著咱們這兒來了。」
「就說我不在!什么時候回來不知道!把他打發走!我躲躲!」潘定江干脆利落的鑽到了桌子底下。
他這張大長桌子,兩面靠牆,另一面,昨天晚上,他就讓人堆上了一大堆比桌子還高的幾堆書,坐人的那一面,圍上了桌圍。
沒辦法,他這間小屋實在太小,只有一個門,連個能跳的窗戶都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只有桌子底下。
在那張戰書的事兒結束之前,他不能見喬翰林,翰林院的翰林,他一個也不能見,他得讓他們找不到他!
唉,他沒想見他們,戰書這事兒,他沒法說不知道,更沒法說知道,說什么都不對,擺什么表情都不對,除了一躲了之,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小廝看著他家三爺藏好了,走過去,四下看了看,確定哪兒都妥當了,站到門口,迎著直沖而來的喬翰林,躬身見禮。
「你家三爺正忙著呢?」喬翰林一邊說,一邊抬腳進屋。
「我家三爺出去了,沒在。」小廝緊前一步,客氣恭敬的攔在喬翰林前面。
喬翰林一只腳踏進屋,眼風一轉,也就掃過一圈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