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還是我這樣的好!比你這個有人拜年的好啊!這拜年貼子,講究的,可就是個有來有回!
「哈哈哈哈哈!」米瞎子一邊大笑,一邊拍著成堆的拜年貼子。
「不都是拜年貼子,這邊是吃年酒的請柬。」大常指著另外一邊,「都請的,單請老大的,單請我的,單請黑馬的,單請竄條的,都有。單請黑馬的最多。」
黑馬頓時昂著頭,黑臉放紅光。
米瞎子再次哈哈哈哈哈。
不過,李桑柔的光棍可不是白說的,對著成堆的拜年貼子,年酒請柬,直截了當,一張不回,一家不去。
有位聖賢說過,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個不回一家不去,至少均了。
黑馬對著一堆請他吃年酒的請柬,痛心不已。
別家也就算了,潘家相怎么能不去呢?
他跟七公子那么要好,就算沖著七公子的面子,也得去一趟不是,老大不去,他也不去,這讓七公子這面子往哪兒擱?
黑馬越想越難過,越想越覺得不應該。
不過他也就想想,可沒敢往老大面前說上半句一個字。
為了躲避這成堆的拜年和請柬,吃過中午飯,李桑柔就帶著大常等人,和米瞎子、林颯,陪王錦出城看庄子去了。
……………………
一行人在周圍各縣看看玩玩,吃吃喝喝,一直看到正月十四,王錦看中了五六處庄子,一行人才回到建樂城。
林颯早就聽說建樂城上元燈節是如何熱鬧,聽了一二十年,想了一二十年,如今身在建樂城,這上元燈節,那是無論如何都要看一看的。
就連王錦,也決定上元燈節那天,要從鰲山看到汴河,再看到城外的煙花,看個通宵!
林颯和王錦對著成衣坊送過來的各式各樣的上元節裙子長短襖斗蓬各色首飾等等,一樣樣的細看,黑馬和小陸子幾個圍成一圈亂出主意。
李桑柔坐在旁邊,翹著腳,嗑著瓜子,想著王錦看中的那幾處庄子。
其中之一,就是陽武縣外的那座皇庄,離陽武縣近,臨近汴河,庄子里還有一眼小小的溫泉,確實極其合適。
那處皇庄,大約還在二皇子名下,嗯,現在,他叫慧安。
李桑柔呆想了一會兒,站起來,交待了句,出了炒米巷,往大相國寺逛過去。
大相國寺是建樂城的繁華地段,一圈兒都熱鬧不堪。
李桑柔干脆從正門進去,跟隨在信男善女中間,拜了彌勒佛,拜過護法伽藍,轉到後面拜了觀世音菩薩,到大雄寶殿前,在繚繞的香煙中,拜過慈目低垂的諸佛菩薩,再往後,一直拜過地藏菩薩,才沿著圍廊,走到一扇虛掩的圓門前,推門而入。
圓門里是一處處的僧寮,李桑柔徑直進了東邊一間沒有院門的方寸小院。
「是大當家。」圓德大和尚聽到腳步聲,站起來。
「是我,大和尚可安好?」李桑柔在門口站住,欠身見禮。
「安好,好久不見了。」圓德大和尚笑容溫暖,欠身示意,「進來喝杯茶吧。」
李桑柔進屋,坐到小茶桌一邊的舊蒲團上。
「從寺里過來的?」圓德大和尚聞著李桑柔身上濃濃的香火味兒,笑道。
「嗯,寺內香火鼎盛。」
「建樂城很熱鬧,聽說比去年還熱鬧,去年我沒在建樂城,聽說大當家也沒能趕回來過年?」圓德大和尚慢慢沏著茶,和李桑柔說著閑話。
「去年春節,是在去南召縣的路上過的。」李桑柔想著去年的年,也很熱鬧。
「南召縣。」圓德大和尚慢慢說著南召縣三個字,片刻,笑起來,「南召縣有位烏先生,曾經來過大相國寺,我和他相談甚歡,有十幾年了吧。讓我想想,已經二十年了,那時候,先皇剛剛即位。」
「二十年,那你見的,應該是前一個烏先生,我見的,是後一個烏先生,他們都姓烏,就像你是大和尚。」李桑柔笑道。
「喔。」圓德大和尚慢慢喔了一聲,片刻,看著李桑柔問道:「大當家和他們談妥了?」
「嗯。」
見李桑柔只嗯了一聲,圓德大和尚不再多問,轉了話題,「去年夏天,我們在青州,聽說收復了兩淮,就和慧安一起,往兩淮過去。就在宿遷城外,救治活人,超度亡靈,忙到入冬,也沒能過半,唉。」
「亡靈最多的地方,在揚州城外,大和尚不如帶慧安去往揚州,在那里建一座大相國寺吧。」李桑柔端起杯子。
「好。」圓德大和尚應的十分干脆。
李桑柔不說話了,慢慢喝完一杯茶,李桑柔站起來,「我去看看慧安,有事兒找他。」
「就在隔壁。」圓德大和尚微笑著,指了指旁邊。
李桑柔出了小院,穿過道寶瓶門,就看到慧安正彎著腰,翻著晾曬在竹匾上的草葯。
「是你。」聽到動靜,慧安轉身看著李桑柔,一句是你之後,就默然無聲。
「前幾天,我去了趟陽武縣。」李桑柔走到那只竹匾前,掂了一根,聞了聞。
慧安頓時瞪大了雙眼。
「大和尚說你修行有成,看起來他是瞎說啊,我就說了句陽武縣而已,你看你。」
慧安瞪著李桑柔,片刻,擰過了頭。
「你見過這個東西嗎?」李桑柔從袖筒里摸出一個帶殼的雪白棉桃,送到慧安面前。
「這是什么?」慧安看著那朵棉桃,沒接。
「叫棉花。」李桑柔縮回手,從棉桃上揪下一縷,送過去。「你摸摸。」
慧安猶豫了下,接過那縷棉桃。
「你看,這東西,隨手一扯,就能扯這么長。」李桑柔又揪下一塊,將棉桃扔進竹匾里,雙手扯著那縷棉桃,扯成一條棉線。
「這東西可以紡成線,織成布,紡線織布的工序,比麻簡單很多,密州有戶海商家里種過這東西,說很容易種,一棵就可以結很多這樣的棉桃。」李桑柔接著道。
慧安扯著那縷棉桃,看著李桑柔,沒說話。
「我覺得這是個好東西,想在建樂城試試,看看能不能種出來,種出來之後,再看看能不能紡線織布。」李桑柔將那縷棉桃纏在手指上。
「你想要那個庄子。」慧安看著李桑柔。
「對,不是要,是用用,庄子還是你的庄子,借給我用用。」李桑柔笑道。
「不用借,你要用就拿去。」慧安的話頓住,好一會兒,垂眼道:「要是,庄子里有什么,你……」
「已經安葬了。」李桑柔沉默片刻,看著慧安道:「潛邸有位老宮人,是隨太監的戀人,當年的事,是隨太監經手,都告訴了她。
已經重新安葬了。」
「那我,母親?」慧安下意識的往前一步。
「皇上說,都是你的母親,等你真正修行有成,再去看她們吧。」李桑柔退後一步,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