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間隙(2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807 字 2020-06-18

四月初九,在斷斷續續的雨水中,趙官家率主力來到鄧州城下,但當日依然攀城失利。

此時,城中遙見官家龍纛至此,便遣使出城,請降於官家,條件自然是請赦免城中諸將,對此,趙官家沒有為難使者,卻理所當然的拒絕了對方。

翌日,城中叛軍冒雨出甲士劫寨,卻為**諸將輕易在城下擊潰。

四月十一,天氣暫時放晴,傅慶建議趁著白河暴漲,引水淹城,為官家所拒,但營中卻開始打造器械,甚至有起砲的跡象。

當晚,城中第二次派出使者。

「臣等一時誤入歧途,後悔莫及。」來人被搜檢妥當,押解入帳,依舊是對著端坐於座中的那個年輕人叩首以對。「金人棄臣等為蔽履,臣等也自知無力與官家天兵抗衡,事到如今,只求活命而已......」

「只求活命?」

一陣蛙鳴聲中,正在看著一些從南陽送來札子的趙玖抬起頭,正色相對。「也就是說,只要朕許諾你們一條命,不管是充為苦役,還是貶斥到**,你們都願意受了?」

「正是此意!」來人不顧地上泥濘,繼續叩首。

「是因為范瓊也沒有支援你們的緣故嗎?」趙玖放下札子,微微一嘆。「何止是金人棄你們為敝履?連敝履也棄你們為敝履......」

「臣等後悔莫及,且當日降於金人,委實多有盲從裹挾。」言至此處,此人微微一頓,方才繼續叩首懇求。「官家,好教官家知道,降金首惡乃是前蔡州巡檢李尚,若官家能恩恕我等其余人活命則個......此人臣等亦可捆縛到城前明正典刑。」

且說,連日下雨,道路泥濘,城中這殘余的萬把降金叛軍固然是被所有人拋棄,根本看不到生路,然而**上下,連著數千民夫,也都早就疲憊不堪,數日前爭先的各部將領,更是心氣全無。

故此,此時聞得此人如此懇切,帳中周圍將領,自王淵以下,皆有意動,便是劉子羽也忍不住去看趙官家姿態。

「不許。」趙玖束手於案後,板著臉看著身前之人,卻是干脆直接。

「官家!」此人悲憤抬頭。「當日情形,誰都以為國家要亡了......」

「亡了嗎?」趙玖冷冷相對。

「便是不說當日,只說眼下,為何范瓊那里都只誅首惡,臣等這里卻連談都不許談?」

「范瓊也沒降金!」

「降金與否有這么重要嗎?」此人憤然起身,卻被兩名甲士死死按住。「若論作為與緣由,我等比范瓊無辜多了......須知當日是趙氏無能,先棄國家!」

「大膽!」王淵一聲呵斥,周圍諸將一起拔刀。

「讓他說。」趙玖不以為意。

「如何不敢說?」此人站起身來,抬頭相對,只見須發皆為泥污所染,卻目眥欲裂。「天下須是你趙氏的,而我等京西子民先為你趙氏所棄,金人兵臨城下,你這個官家又不知在何處,父母子女卻正在身邊,不去降金誰來保全自家親眷周全?」

「你說的極有道理,朕有錯,二聖亦有錯,此戰若真釀成傷亡無數,戰後朕自可下罪己詔,亦可代父兄下罪己詔......而且,朕也知道你們中有人確實委屈,確實無辜。」趙玖平靜答道,儼然早就認真思索過這個問題。「但朕就是不能與降金叛賊談條件!還是那話,你們若來降,便開城束手,然後任朕處置,唯此而已。」

「官家。」

此人忽然又平靜起來。「你須知道,城中尚有數千戶百姓......」

「看你樣子,似乎是個讀過書的。」趙玖並無畏懼。「那便該曉得,從漢時便有了類似規矩,脅迫人質者,攻殺不論,你們真要如此作為,只會讓朕事後處置你們的時候更加嚴重罷了!」

此人怔怔相對,片刻後方才再問:「官家確實不願給我們留活路?」

「朕只要你們無條件降服,任朕處置。」趙玖干脆相對。「便是此言,你若無事,便回去轉達吧!」

使者長嘆一聲,不再留戀,直接轉身離去,卻也顯得干脆。

而人一走,王淵便俯身相對:「官家,此人最後只是虛言恫嚇,須知當日戰事急促,他們隨完顏銀術可來鄧州,家眷卻都留在本處......有此緣故,他們又如何敢做此冒天下之大不韙事?」

趙玖點頭,卻不多願多言此事。

但周圍有的是不開眼之人,劉子羽便忍耐不下,拱手相詢:「官家,如此逼迫,難道還真要將滿城上萬人坑了嗎?這不是明君所為!」

「朕何時說要坑殺萬人了?」趙玖冷冷相對。「便是處置,也最多將為首者斬首,其余有罪責者發為勞役,去江上當幾年纖夫。至於其余底下無辜士卒,怎么會無端加罪?說不得直接挑揀體格出眾的就用了。若有年少者,怕是當場還要給錢給糧讓他們回家呢。」

「臣也以為如此。」劉子羽松了口氣。「既然如此,為何不稍作暗示呢?只要他們會意,以眼下情態,怕是會即刻降服。」

「就是不能談罷了。」趙玖一聲嘆氣,繼續低頭去看案上札子。「這件事不在於罪責如何,恰恰就在於不能談本身......因為今日談了,明日怎么辦?鄧州談了,將來兩河、中原、關西,數百軍州又怎么辦?這是宋金國戰的規矩,一旦動搖,便會讓無數人臨戰時存了僥幸之心。朕,何嘗不是在強為此事?」

「官家思慮嚴密。」劉彥修這才肅然,卻又微微赧然。「也是臣眼界太低。」

趙玖懶得理會對方,但既然說到此處,這位官家卻不免放下札子,復又環顧帳中頗顯狼狽的諸將,趁勢兜開:

「卿等剛剛聽明白了嗎?朕今日不赦鄧州,不是因為他們降金兩月做下多少不端事來,而是要借他們來警醒你們這些尚存的武將......軍中事千千萬萬,最根底上一件事情便是降金,這件事比劉光世望風而逃還不能忍!不聽指揮,望風而逃,是使軍隊空置無用,朕做多只殺大將,其部還可整理使用,而且若真不能戰,事先匯報後,撤退、轉進皆是尋常事,中間出了差錯,咱們君臣也總可以論一論的,劉光世死前也曾在御前與朕言語;可一旦降金,便是敵非友,朕與他們就連說話都不能說了!望諸卿牢記!」

王德、呼延通幾人還好,腦子里根本就沒有這種選項,聞言只是隨意拱手表示受命,然後感慨那劉光世舊事罷了,倒是傅慶往下,頗多凜然。

一夜無話,翌日,四月十二,出乎意料,鄧州城忽然四門大開,叛軍盡棄兵甲,出城降服。

「之前兩次出城的使者是誰,在何處?」倉促出帳的趙玖望著身前泥淖中跪倒的一片軍官,不免想起一人。

「好教官家知道,那人是蔡州巡檢李尚,也是銀術可任命的大將,引我們投奔范瓊的首領。」有人勉力抬頭相對。「他昨日回來後,自知不能免罪,便在城中匯集各部將領,先將他們圍殺了,然後召集我們讓我們降服,最後自己也自殺了。今日出城的,最高不過隊將。」

趙玖束手而立,默然相對......他有心想說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卻不知從何開口。

ps:標題寫錯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