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岳台(續)(2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590 字 2020-08-23

趙玖愣了半晌,方才搖頭繼續言道:「設群牧司是從長遠計較,而民力代養又是最不可取的,也不必多言。唯獨眼下,想解燃眉之急,還是得走邊地貿易……可西夏……西夏有沒有什么使節之類的在東京?」

「回稟官家……並無。」鴻臚寺卿翟汝文趕緊出列。

「那有沒有知道西夏內情的?」趙玖愈發蹙眉。

此言既出,趙鼎以下文臣,曲端以下武臣,幾乎一下子站出來好幾十個人。

趙玖見狀,心下醒悟,宋與西夏之間根本就是知根知底,便干脆隨手指了翟汝文:「鴻臚寺卿來說,這是卿的本分。」

「官家。」翟汝文微微一禮,然後抬頭正色相對。「不知道官家想問西夏哪些事?」

趙玖反而一時怔住……他對西夏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

不過,眼見著騎軍紛紛入營,而今日天色尚早,趙玖倒也樂的聽故事,便干脆直接詢問:「眼下西夏國主是誰?登基多久?在國中聲望如何?國勢如何?朕要聽實話。」

翟汝文雖然奇怪趙官家居然不知道西夏國主,但還是即刻應聲:「好教官家知道,眼下西夏國主喚做李乾順,三歲繼位,在位已經四十五載,此人在西夏威望極高,這幾十年也是西夏最穩妥的幾十年,堪稱國泰民安。」

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不過,趙玖只是稍微一怔便繼續追問:「那這個李乾順繼位以來,都做過什么大事?大略給朕說下。」

「回稟官家……李乾順十六歲之前,朝政基本上為母族梁氏把控,其祖母梁氏死後,其母也是梁氏,依舊控制朝局,大約三十余年前,其母小梁後先與自家兄弟爭權,覆滅自家梁氏外戚,獨斷專行,然後又曾挾彼時尚未長成的李乾順作亂,舉國來攻我朝延鄜路……那一戰西夏大敗而歸後,遼國皇帝知道梁氏胡作非為,便於戰後遣人毒死了梁氏,李乾順自此擺脫梁氏,成功親政。」

聽得這般言語,趙玖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還想如何?外戚這種破事,東亞傳統藝能了。

「其後數載,李乾順復又娶遼國公主,以遼國為援,與我皇宋之間戰和不定……」

「勝負如何?」趙玖忽然好奇插嘴。

翟汝文明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認真做答:「哲宗朝皇宋勝多敗少,太上道君皇帝時皇宋敗少勝多……最出名一仗是十二年前,童貫以熙河路經略使劉法(劉正彥之父)為將,一路打到了靈州城下,卻不料西夏人背城一戰而勝,劉法部盡墨。」

趙玖面色不變,很明顯沒有什么意外的感覺。

「不過,李乾順趁勢反撲,大勝之後,卻又以遼國的名義請降……皇宋幾乎是被迫應許。」

趙玖這才微微動容。

「後來的事情官家應該都知道了,金人南下,李乾順作為遼國女婿,前後三次救援,其中一次三萬大軍被婁室一戰而潰,西夏遂向金人稱臣……而西夏國後,也就是遼國公主耶律南仙,聞得故國覆滅,卻是直接絕食而死,而西夏太子李仁愛素來孝順,也隨其母憂憤而死。」言至此處,翟汝文稍微補充道。「李乾順與其國後素來情深意篤,對長子更是厚愛,若論私心,自然與金人相忤,但此人素來隱忍,妻子俱死之後,他以國勢安危為本,對金人反而愈發溫順……前年婁室伐晉寧軍、降折可求,就是從西夏境內隨意往來。非只如此,他探知金國西路軍主事者為粘罕,對粘罕格外奉承,據說屢屢以重金賄賂粘罕,而粘罕也一而再再而三否了伐西夏之論。」

趙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繼而再問:「除了軍事呢,李乾順可有其他著名作為?」

「有的。」翟汝文繼續隨口應聲。「其人崇佛尚儒,在位數十年間,西夏綿延數十年的『漢禮』、『蕃禮』之爭終於了斷,如今的西夏已經皆是漢家風光了……」

趙玖啞然失笑,這倒是意料之中了……哪個正經國家的正經君主不得先梳理好意識形態再展開工作?便是金人,這次政變後不也是第一時間搞漢化改革嗎?

「無論如何,這個李乾順都是一個守成之主了?」笑完之後,趙玖還是肅然相對。

「臣以為李乾順確實稱得上是守成有為。」翟汝文俯首相對。

不過,趙玖聽完這話,復又好奇詢問:「且不說李乾順,只說西夏,朕還是有一事不明……西夏核心說到底不就是一個河套嗎?甚至立國根基也就是靈州、興州那一片……那片地方再阜美,也沒有關西五分之一強吧?為什么居然讓李元昊立了國?然後又延續國祚近百年呢?」

翟汝文欲言又止,眾人面面相覷,也都不知道該怎么回復。

「曲端。」趙玖干脆點名。「你來說。」

「臣以為大概是瀚海吧!」曲端硬著頭皮做答。「好讓官家知道,欲取興靈之地,無外乎三條路,一出熙河,順黃河而下;二出涇原,走葫蘆河再接黃河;三出白馬川接靈州川……三路之中,最近的乃是白馬川、靈州川這條路,卻也有數百里瀚海沙漠要走。」

「數百里是幾百里?」

「最窄處兩三百里,最寬處六七百里……」

趙玖愈發覺得荒唐:「幾百里的沙漠……中間還有什么白馬川、靈州川做道路?」

「是。」

「那發五萬精銳軍,備好後勤,出其不意,順此路直取靈州,不行嗎?」趙玖認真相對。「你莫要給朕裝糊塗,就西夏那個國力,便是李元昊時,能有五萬精銳?」

「官家……」趙鼎忍不住出列插嘴。

「曲端來說!」趙玖抬手制止了趙鼎。

「官家。」曲端小心相對。「照理說應該行,但兵事這個東西,是沒有一定的……」

「不走沙漠瀚海,走什么葫蘆河,以黃河為糧道穩站穩打不行嗎?」趙玖明顯有些被氣到了。「朕又不是說就該一擊必中,朕的意思是說,西夏建國近百年,自李元昊至李乾順,大宋在這個彈丸之國上總該死了百萬眾,賠了不知道多少億的軍資吧?百萬眾,分成二十次,就順著黃河乃至於橫山打過去,便是全軍覆沒了十九次,也該有一次能得手吧?!而且朕也不是說一戰滅了西夏,能有一次摸下靈州腹地,大局不就成了嗎?便是天命不在宋,二十次都不成,可二十次大軍進取,西夏人磨也該被磨死了吧?為什么會是這么個局面?還是說狄青這些人都是廢物?朕看的史書都是假的?編史書的都是狄青的兒子?」

「官家。」曲端終於忍耐不住,卻是在幾個相公的怒目之下昂首相對。「編史書的都是韓琦和范仲淹的兒子,讓狄青代替韓琦、范仲淹,西夏早就亡了。」

幾個相公,外加諸多大臣,無奈之下趕緊紛紛去看趙官家,卻只見官家在座中仰頭不語。

而隔了半日,才見官家在座中按著嘴角水泡憤憤出言:「一則燕雲,二則西夏,三則南越,四則大理,遺禍百年,丟人現眼!」

眾文武一時皆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