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任務(1 / 2)

紹宋 榴彈怕水 2376 字 202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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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的罪不至死!」

炎炎夏日,杏岡之上,趙官家的怒氣哪怕是隔著幾顆老杏樹的距離也能被清晰感觸到,這不免讓第一次入職班直的赤心隊侍衛們大汗淋漓,並且緊張不安。

侍衛們都如此,那么可想而知,此時就在茅亭旁直面趙官家的四位宰執、一位御史中丞,以及幾位內廷重臣此時是怎么一種情形。

「這是一個官位的事情嗎?這是一個小人行徑的事情嗎?」

「是,是小人行徑!可這是一般的小人行徑嗎?他做了半月的工部左侍郎,多少該知道工部眼下是在忙什么吧?可明知道工部是在主持北伐籌備,他卻敢為了區區一個升官的機會……還不是一定能輕易能升官,最多只是代任,很可能連代任都不成……就做出這種事來!」

「國家在他眼里算什么?兩河百姓在他眼里算什么?辛辛苦苦費勁一切手段建財的朝廷上上下下在他眼里算什么?整個中原和江南百姓的膏血在他眼里又算什么?都只是他可以利用的東西嗎?」

「那日他居然還堂而皇之對朕說什么每見江南士民錙銖盡上,便憂心中樞這里把江南百姓血汗空耗……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們根本不知道朕到底在氣什么……知道王舒王變法是怎么敗的?還不是新黨中卷入了這種小人?這種如逆水行舟一般的事業,一旦進了小人,他們不光是敗壞名聲,是真會讓大局崩塌的!」

「真要是女真人的間諜,是南方蓄謀已久的作為,朕根本不會氣成這樣!就是因為他是個小人,是個裝成無害樣子還對大局有益的小人,朕才會驚惶成這樣!」

「小人的危害還用說嗎?現在是只有一個勾龍如淵忽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冒出來,背後有多少呢?你們有南方人嗎,見過南方的曱甴(蟑螂)嗎?掀開陶罐,下面看到一個曱甴,就已經有幾百個曱甴在你房中安家了!」

「朕之前為什么要死保胡明仲?!一則是朕信得過胡明仲,知道他情有可原而且是個人才;二則就是要以此事告訴天下人,凡是跟北伐有關的人和事,朕不敢說能給他們免死金牌,卻一定會盡全力讓他們不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事給干擾……替朕打贏了女真人,朕就給他們功名利祿!」

「便是你們,你們這些相公、學士,還有那些帥臣、大將,為什么能這么穩當?還不是一般道理?若是這個前提沒了,朕留你們何用?!真以為你們也是無懈可擊嗎?!」

「這件事,壞就壞在一時起意,壞就壞在於法無憑!這個人,該死就死在他只是個權欲迷了眼的小人,就該死在他罪不至死!」

「你們說罪不至死,說會引起朝堂動盪,說天下人會不理解……那就去想一個讓他罪至於死的法子!想一個不引起朝堂動盪,天下人也都能理解的法子來!」

「反正,朕要殺他!有說法,朕會剁了他,沒說法,朕也會剁了他!」

趙官家的怒吼持續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宰執們、近臣們苦勸不下,反倒全部敗下陣來。

沒辦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面固然是趙官家的憤怒不可抑制,另一面卻是群臣自己不能保持統一立場的緣故……別人不說,樞相張浚素來就影從官家,這次更是因為引薦了勾龍如淵而忐忑不安,此時反而希望能夠嚴厲處置勾龍如淵,以作自辯。

與此同時,近臣們也一開始便發生了分裂——楊沂中、劉晏本不該插嘴此事,卻因為趙官家的怒氣上來太嚇人了,所以都第一時間對官家進行了勸阻,結果,翰林學士呂本中卻在隨後的集結與問訊是一反常態,立場堅定的表達了贊同嚴懲之意。

當然了,張浚和呂本中的嚴懲也不是要砍了勾龍如淵的意思,但問題在於眾臣不能一開始就言語一致、心思相通,那如何能對抗一個暴怒中的皇帝呢?

就這樣,隨著茅亭上的一番喧囂漸漸停止,楊沂中親自下來,嚴厲要求隨侍班直不能擅傳言語不提,幾位相公卻是頂著趙官家壓下來的重力無奈散去。

唯獨,雖說是屈服於了趙官家,卻又如何能輕易想到一個『合法』殺掉勾龍如淵這種小人的法子呢?

故此,當日回去,壓力最大的四位相公一籌莫展,偏偏又不好將此事與他人分說,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各自回到家中,卻又兩兩相聚,同時匆匆去請些要害人物一起商量。

其中,都省首相趙相公帶著副相劉相公找的是吏部尚書陳公輔、禮部尚書翟汝文、開封府尹閻孝忠,外加工部尚書、這次的當事人胡寅本人。而另一頭,樞密使張相公帶著副使陳相公則找的是戶部尚書林景默、兵部尚書劉子羽,以及他的『智囊』吏部侍郎呂祉,外加一個騎軍都統曲端……東西二府的首腦都沒敢擴大化,也都沒敢去找李光、馬伸這種直性子。

邀請既然發出去,暫不說張府上聚會都已經成了慣例,另一邊,趙鼎身為首相,素來講究一個君子不黨,此時難得作此行徑,陳、翟、閻、胡等人倒是都曉得事情有異,卻是不敢怠慢,紛紛抵達。

而待趙鼎領著幾人在自家後院涼棚下團團而坐,並將此事小心說出來以後,卻又引得幾位大員各自愕然。

愕然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大家不免要去看當事人胡寅的臉色。

孰料,胡明仲一開始雖然明顯帶了怒氣,但不知為何,很快卻又平靜了下來,只是端坐不動,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陣子,眼見著胡寅沒有開口的意思,眾人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稍作思索,乃是開封府尹閻孝忠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此說來,官家殺意已定,事情不可能回轉了?」

「是。」與閻孝忠理論上算是一黨的劉汲蹙眉以對,稍作強調。「但有萬一可能,我等今日在延福宮便都勸下來了,但根本勸不下來……而若真到了出中旨強殺的份上,楊沂中、劉晏雖也曾苦勸,怕還是會即刻執行的。」

「那便是要順著官家的,尋個妥當法子,使此人去死的意思了?」禮部尚書翟汝文插嘴相對。

「正是此意。」趙鼎也點了頭。

「能不能想辦法隱誅?」翟汝文追問不及。「去明告這廝官家決意,讓他不要牽累……」

「不行!」不等翟汝文說完,閻孝忠便再度開口打斷了他。「依著我看,非止是不要隱誅,還要明正典刑,最好是能將此人罪行公布天下,使天下人心理都明白他到底是因為什么死的才對……這才是官家本意!」

「不錯。」趙鼎嘆了口氣。「便是我此時細細想來,既然此人必死無疑,那若不能殺一儆百,反而只是白死……不瞞諸位,我此時隱隱覺得,寧可讓此人為官家強殺,也勝過隱誅,或者推到其他罪責上!」

「若是這般講,此事豈不是無解?」翟汝文聞言稍稍蹙眉。「莫非真要坐視官家強殺一秘閣重臣?須知道,勾龍此舉,固然可恥至極,卻也極為狡猾……泉州番寺的事情不提,便是此番尋機彈劾胡尚書的事情,也最多說他道德敗壞、小人嘴臉,卻稱不上是違背法度的。」

「所以,還是要想個法子,讓他栽進去才行,而且最好是能趁機將他作為暴露出來……」劉汲再度強調了一遍上級要求。

「恕下官直言,這事並不必輪到趙相公和劉相公來想法應對官家。」但也就是此時,一直沒吭聲的吏部尚書陳公輔主動出言,而且言語驚人。「兩位相公身為都省相公,不該盯著一個小人的死法犯難……官家那是發怒了,怒火攻心,兩位相公也怒到那份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