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午相比,他們已經不見多少抵觸,反而充滿了期待,只是隨著見聞的講述,更多的疑問順勢誕生,積蓄到一定程度,難免讓人有蟻蟲噬心之感,當真坐卧不寧,連定心安神都做不到了,不少學子近乎抓耳撓腮,有心要問,又怕打斷了邱言講學,被人嫉恨。
待得一個時辰後,邱言講到建立奴隸軍的兵制,將草原與中原兩個派別分開。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竟是那張順,他本來心中就有矛盾之念,越聽越是煩躁,只希望能透過提問,加以緩解。
「先生……」
雖說打斷了講學,可張順還是以禮而行,先是拱手,跟著才道:「學生張順,忝為秀才,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能夠解惑。」
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單算年齡,邱言與在場眾人相似,可開壇講學後,就相當於是老師,這個名分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但說無妨。」邱言停下話頭,沖他點了點頭。
張順也不去看其他人的反應,直接就道:「學生讀書,看過亞聖答魏君之言,稱『定於一,方能天下安定』,至聖先師所作《春秋》亦說『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又有大炎萬國來朝時,有學士曰『王者無外』,自古以來,中原為根干,四夷則為枝葉,先生去草原有教化之念,何以又將中原、草原分開對待?」
「胸有錦綉,經義典籍信手拈來,足見苦功。」邱言聽了這問話,先誇了張順兩句。
人群中,胡業眉頭一皺,居然生出一點妒忌。
「好個張順,真會見縫插針,有了修撰的這句贊言,今後他在我等學子之中,威望估計要有提升!」
本來,因為張順打斷邱言的話語,難免讓聽講學子心生情緒,但他問出來的話,卻也是其他人在意的事情,是以都壓住了性子,耐心等待。
自古以來,如何理順這中原與草原,就是一大難題,出策者層出不窮,有些人從書本上出發,有的則以史籍為根,闡述各自主張,有的有用,有的反而亂上添亂,各有優劣。
而邱言所說的,卻是親身經歷的事,那中原、草原的人,在他的率領下共同破敵,接連得勝,消息早就傳遍了北疆一線,在場的學子沒有不知道的。
有這樣的戰績打底,邱言說出來的話,無疑就具有了一定的權威性。
接下來,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諸位可知大炎中興之主的事?」
眾生中登時就有人答道:「大炎中興之主?可是那光武皇帝?」
此人赫然就是胡業,他在張順被誇後,立刻屏氣凝神,卯足了勁也想要有所表現。
「不錯。」邱言點點頭,看了胡業一眼。
後者沒有露出歡喜之色,胡業明白,這樣的問題並不算難,對史家稍有研究的人,都能答得上來,自己之所以能第一個回答,無疑還是全神貫注的緣故。
跟著,邱言繼續道:「光武帝雖真龍血脈,但在大炎太祖後裔中,卻堪稱破落之人,境遇與貧苦人家並無區別,但最後卻可成事。」
這一句貧苦人家,立時讓在座的寒門學子留心下來。
胡業卻道:「光武畢竟是真龍血脈,氣運遠超常人,他曾游學京師,入那國子監為學,相比起來,和貧寒之子有天壤之別。」這一下,他不僅抓住機會,表現了博學,更順勢壓了寒門一頭,心里頗為滿足。
這時,張順卻皺眉回道:「真龍血脈,氣韻悠長,這個是自然的,但若論青睞,又怎比得上那當時的大炎皇室、親王,若論氣運,這些人更為強橫,為何偏偏就讓光武成事?可見還是他能抓住機遇,趁勢而起,天命所歸,這運道未必只落在高門大閥的頭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火葯味十足,二人文思亦在虛空碰撞,綻放思維火花。
邱言這時出聲道:「有氣運的人多了,抓住機會的人也有不少,但最多成富成官,或成就一時之名,能鯉魚化龍、中興王朝的,又有幾個?況且,光武皇帝,本身不見得文韜武略俱全,何以能脫穎而出?」這話,也就只有大儒、宗師才敢說出來,若無他的起頭,其他人如何敢評價皇帝?
不過,隨著這一句,其他人才想起來,邱言是回應張順的提問,才說起大炎中興之主的,遂收斂心念,側耳傾聽。
就聽邱言吐出八個字來——
「因人之心,擇人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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