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大太太說了兩三次,以後有事,可以問計於七娘子。
自從初娘子出嫁,大太太也的確有些力不從心的意思。
主持這么一個大家庭,費的心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忙中出錯。
再看看吧!大太太心想。
若是真的可以造就,自己倒也不會虧待她的。
大老爺想的卻要更深一些。
九哥眼看著就大起來了。
雖然是大太太膝下養大的,但大太太又不是沒有嫡親的血脈,將來秦家那里,九哥走動得就有點尷尬。
將來有機會,還是要拉拔拉拔生母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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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心底卻是一片煩躁。
換做是誰,在連續三天從自己的書桌里發現各種蟲蟻之後都不會太高興的。
許鳳佳似乎認准了她總會有害怕的蟲蟻,每天變著花樣,從天牛到瓢蟲……
家學就成了小型動物園。
搞得每天上學之前,她都要叫立夏清理一下書桌。
許鳳佳甚至還明目張膽地派了五娘子做他的耳目。
「表哥像是和你杠上了!」五娘子坦盪盪,一臉看戲的意思。「不過,楊棋,你的膽子還真夠大的。」
什么不學,學許鳳佳的無禮。
什么姐啊,妹的,都不見了,除了對二娘子還有些尊敬之外,五娘子見了誰都上趕著叫名字。
七娘子心中暗惱。
不是沒想過息事寧人,索性隨便找個東西,裝作害怕。
但話說回來,這些蟲蟻現在都被立夏先行掃走,她也沒有多少害怕的余地。
總不成一個能把蜘蛛放在手心的女孩子,會對地上的天牛大喊大叫吧。
男女家學靠得很近,平時進進出出,許鳳佳和她總有碰面的時候。
他看向七娘子的眼神就讓七娘子很不舒服。
好像在看著一只有趣的動物!
偏偏,許夫人又是那樣溺愛,大太太也沒有管束的意思。
想告狀都不知道該向誰說。
連二娘子都被整過了,還有誰是許鳳佳的克星?
七娘子心里有事,就格外的寡言少語。
連大太太今天頻現的笑臉,都沒有留意。
「過幾天就是重陽。」大太太和顏悅色。「今年就在聚八仙後頭的假山上登臨一番吧!」
重陽節要登高插茱萸,飲菊花酒。
大老爺笑著說,「到了那天,在朱贏台擺幾桌請姨夫人賞菊花。」
朱贏台外種滿了菊花,這時候正值盛放。
來給大老爺、大太太請安的許鳳佳起身代許夫人謝過了大老爺的好意。
在大人面前,他一向舉止有度。
才一坐下,就又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心中慍怒,索性別過頭和五娘子說話。
「……五姐,你現在臨的是誰的貼?」
今日在家學,先生破天荒誇了五娘子的字。
雖然還有些粗疏,但和半年前相比,已是天上地下。
五娘子眉間閃過了一縷得意。「這幾個月在臨《多寶塔碑》。」
多寶塔碑是顏真卿的代表作,沒想到五娘子連臨帖都是走雄渾剛健一路的。
七娘子眼中閃動著笑意,「先生也讓你抄書了?」
先生現在已經講到了《朱子家訓》。七娘子得了閑,又要抄寫書中的字句。
「噯,現在早起寫完了一百個大字,還要再抄一頁書,累得很。」五娘子嘟起嘴抱怨,卻也帶著一絲喜悅。
兩姐妹相視一笑。
七娘子的煩躁卻沒有因為這番對話而消除。
許鳳佳還在看她!
看什么看!難道還能看出朵花來?
好幾年來第一次,七娘子想要起身把茶碗合到許鳳佳臉上。
一時又想到了九姨娘。
其實她的性子,也不是天生就這樣穩。
剛『懂事』的那幾年,聽到什么風言風語,總是第一時間,就要反擊回去。
九姨娘每每就在話要出口的那瞬間,握住她的手。
冰涼的手心,一下就讓七娘子冷靜下來。
自己好不容易才樹立起的穩重路線,怎么能因為許鳳佳的一點挑釁而壞事?
不管許鳳佳錯得多厲害,她也不能跟著錯。
否則在大太太眼底,她總有三分不是。
七娘子只好淡淡地嘆了一口氣,垂下了眼簾。
眾人已起身告辭,幾個正院的兒女魚貫進了凈房洗手。
大老爺不免問了一句,「怎么九哥身邊的丫鬟換了人?」
「噢!」大太太的笑語聲就傳進了凈房,「也都到了配人的年紀了,進了臘月,要放一批人婚配的,正好就換兩個先上來服侍著。」
只是那一口血,就讓兩個丫鬟從人人艷羨的正院,跌回了自家小院。
七娘子心中不由有些惻然。
旋又慶幸起來。
至少還能留得性命!已是造化。
立春笑著為九哥洗手。
眼角眉梢卻分明露出了心事。
她也已經十六歲了,趕不上這一次,誰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時候?
這陣子,立春躲大老爺,就好像在躲瘟神。
就算這樣,每每大老爺和大太太一搭腔,她就心頭一跳。
生怕大太太輕描淡寫地就把她開了臉,送到了通房堆里去。
七娘子把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底。
其實說實話,以立春現在和她的交情,如果能開臉做通房,對七娘子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畢竟這樣一來,兩人都是在正院沒什么根基,只能靠大太太生存的人物。
立春又是大老爺的通房。
她們不會有太多的利益沖突,卻可以結成聯盟,互通有無。
但一想到大老爺臉上隱約可見的皺紋,七娘子就一陣惡心。
大老爺就算保養得再好,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立春卻才止十六歲!
一想到大老爺和立春在一起的畫面,七娘子就想吐。
她恍恍惚惚地洗過手,吃了飯,就要起身告退。
大太太卻忽然對七娘子招了招手,「你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