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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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年景特別不好。

臘月底蘇州就熱得和夏天一樣,草木都紛紛出芽。才進二月,一場凍雨倒澆下來,大江以南今年的果樹是全都絕收了。

「這還好下得早。」大老爺和大太太感慨,「若是等到插秧時節再來這一場雨,天下就真要亂了。」

西北戰事如火如荼,江南這邊消息雖然還沒有傳遍,但也隱隱有了些動亂的風聲。今年要再歉收,即使是江南,怕也要有人造反了。

大太太更關心的卻是許鳳佳的安危。

「聽說西北一帶已經開始缺糧了?」她問大老爺,「也不知道鳳佳那孩子能不能頂的住餓,以三姐夫的脾氣,恐怕是不會厚待他的……」

平國公許衡治軍極嚴,手底下帶出的兵竟是直有岳家軍的遺風,這樣的人,指望他對兒子有什么特殊待遇,簡直是天方夜譚。許鳳佳的幾個庶兄隨父親練兵的時候,吃住甚至要比一般的軍士更差,否則許夫人又何必氣成那個樣子?

大老爺似笑非笑,「許家又來信說結親的事了吧?」

大太太不禁有些嗔怒,白了大老爺一眼,沒有做聲。

西北的戰事,並不能說很順,北戎是有備而來,大秦卻是倉促迎戰,雖然平國公指揮若定,是擋住了北戎入侵的腳步,但糧草是有些跟不上了。

這一戰若敗了,許家可就要栽下去了。

在這個時候,許夫人想要多結一門強援,也不是不能理解。

再說,多年來許家可沒有少照拂楊家。

大老爺也只好自己給自己找場子,「許家這門親事,現在可不好應。至少也得等鳳佳從前線回來了再說,不然這萬一……」

大太太倒是沒有和大老爺抬杠的意思,默然認下了大老爺的意思,這才問,「本家查賬的人上路了吧?」

「春天路不好走,到蘇州至少要五月了。」大老爺嘆了一口氣,「今年江南的年成看著也不會太好,庫里的糧米,又肯定要調到西北去。只盼著能有個收成,別叫江南百姓餓肚子……」

江南百姓餓了肚子,官府又拿不出米糧賑災,那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大太太也不禁念了幾句佛。

「只盼著平平安安把今年過了,也就好了。」

這一次北戎來勢洶洶,一旦突破了邊境防線,進關擄掠,那就是多年來未有的奇恥大辱了。

朝廷里關於太子和皇長子的角力,也慢慢松弛了下來。

太子能不能出閣讀書,也就看這一仗,平國公是勝還是敗了。

二月初的這一場凍雨,凍壞了才出的小芽,也凍壞了隨寒暖添減衣物的百姓。也不知道從哪里冒起了頭,一夜之間,蘇州城就染上了風寒,不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個個都打起了噴嚏。

「失蹤已久」的小神醫權仲白,也終於在此時恰到好處地重新現身,與歐陽家攜手免費施放葯湯,一時間活人無數,有了小菩薩的美譽。城里的達官貴人們也都競相請他上門扶脈,一時間就連沒病的人家,都要找些病出來請一請小神醫,當作炫耀的資本了。

不過,要說臉面,全蘇州城自然也沒有哪家的臉面比楊家更大。連楊家相請,權仲白都來得不情不願,別的人家,又有誰的面子能比權家更大?

大太太自從生了五娘子,就坐下了嗽喘的毛病,一忙一亂,很容易就不思飲食,嗽喘不止,春秋之際更是常常卧病在床。歐陽家的方子吃了幾年,也漸漸不那么效驗了,這一遭犯病,自然想起了權仲白,想要換個方子吃吃。

權仲白於是就又一次進了楊府。

就連三娘子、四娘子都放下架子,和六娘子站在一塊,嘰嘰喳喳地議論權仲白。

這幾年大老爺公務繁忙,沒有陪大太太去光福,她們自然也少了去賞梅的機會。就沒能見識玉面小神醫的翩翩風采。

大太太卻很絕情,淡青色的帳幔圍得嚴嚴實實的,從正院一路圍進了堂屋,幾個女兒家只能在帳幔後頭擠擠挨挨的,搶著看一眼小神醫的步伐。

七娘子就含笑聽五娘子描述幾個姐妹的樣子。

「嘰嘰喳喳,小雀仔似的!好像幾輩子沒有見過男人。」五娘子很不屑。

七娘子不巧也正卧病在床。

立夏在這場席卷全城的風寒大潮里也不幸中標,家去休息了幾日,痊愈了一回來,倒是七娘子也倒下了。

也說不清是不是從立夏那里過來的病氣。

這么一點小病,自然用不著特意勞動小神醫。不過既然已經請動了權仲白,七娘子也就蹭上了被小神醫親自問診的福利。就連九哥臉上的舊傷都被安排了就診。大老爺的算盤也算是打得響了。

「這一次是父親出面說項,撥了三千斤常用葯材給歐陽家制葯行醫,散給來往行人……小神醫才肯出診!」五娘子說起來也不禁咋舌,「這三千斤葯材算起來,也值大幾千兩銀子呢!」

雖然出診費付得多,但說到底,又不曾從楊家的庫房里往外抬銀子。

七娘子就笑,「也是做好事……今年天氣反常,春天的桃花汛來,又要有瘟疫了。防范於未然,也是好的。」

又問五娘子,「權二少爺是要先進浣紗塢給十二姨娘扶脈吧?」

五娘子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是想請權二少爺給娘扶脈呢,還是項庄舞劍,意在沛公。十二姨娘今早就到堂屋候著了,就等著給權二少爺扶脈呢。」

「五姐學問見長呀,項庄舞劍、意在沛公都說出來了。」七娘子就笑著逗五娘子。

五娘子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就你嘴巧,不許我也引經據典?」

話尤未已,七娘子又輕咳起來,白露連忙過來把她按在床上,嗔五娘子,「七娘子正鬧嗓子疼呢,您就別逗她說話了。」

五娘子白了七娘子一眼,卻也沉默了下來,過了半晌,才喃喃地道,「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再有恩科了。」

今年如果平國公大捷,自然是會有恩科的,反之就難說了。

也不知道五娘子怎么又惦記起了恩科。七娘子眼神微凝,沒有搭腔。

春日里陽光和暖,肆意地灑在五娘子臉上。

五娘子今年也有十一二歲了,豆蔻少女的風情,就好像含苞的桃花,一遇著陽光,就一點點地舒展了開來。

「權家二少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五娘子似乎沉浸進了自己的思緒里,「說到美姿儀,他還排不上號……」

她就望著窗外的雲彩,怔怔地出起了神。

屋內一時靜了下來。

白露好奇地給七娘子使了幾個眼色,七娘子都微微搖頭。

很快,院子里就喧鬧了起來,幾個老媽媽急匆匆地進了東里間,不由分說,就放下了床頭的帳子。

「還請五娘子回避。」又有人客客氣氣地把五娘子請出了東里間。

七娘子啼笑皆非,只好隔了一層如雲如霧的紗帳目送五娘子。

兩個老媽媽就一左一右,門神般站在床邊。白露和立夏都被嚇得不敢上前。

大老爺辦事,果然是官味十足。

沒過多久,權仲白就進了屋子。

堂屋的兩個二等丫鬟為他拎著葯箱,又捧了文房四寶……儼然是一副名醫的派頭了。

兩個老媽媽就咳嗽了一聲,「請七娘子伸手。」

七娘子於是只好把手伸出了青紗帳外。

權仲白就在床邊早備好的圓凳上坐了下來,伸手扶脈。

由始至終,他面容肅然,目不斜視,一臉的魏晉風流不知何處去,余下的只有一團認真。眉目微凝,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遮去了他晨星一樣明亮的雙眼。

丫鬟們把迎枕墊到七娘子腕下,權仲白就輕輕地將兩根白玉一樣的手指,搭到了七娘子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