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毒(2 / 2)

他的臉色忽然就明朗了起來,唇線稍稍一撇,竟哈哈笑了起來。

一笑之下,眉眼間風流盡展。屋內竟似乎亮了起來。

「是你啊!」他哈哈一笑,「小姑娘,這才沒幾個月,你又病了?」

兩個老媽媽面面相覷,一時竟也沒有開口。

七娘子只好輕輕一咳,「偶感風寒,讓世兄見笑了。」

權仲白就活潑起來,「還當是哪個嬌養的小姐,連給公主扶脈都沒這么大排場!原來是你這黃毛丫頭。」

就瞥了兩個老媽媽一眼,「都退下吧,留兩個丫鬟侍候筆墨就是了,這么點點大的小姑娘,也用得著這樣講究?」

權仲白支使起人來,格外就有一種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味道。

畢竟是富貴鄉里滾出來的人。

兩個媽媽只好委委屈屈地退出了門外,一並連主屋的兩個二等丫鬟,都退了出去。——猶自還隔著窗子,依依不舍地張望著小神醫的背影。

七娘子也半坐起了身子。

隔了一層薄薄的幔帳,權仲白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隨手一搭七娘子的脈象,他就直起身抱怨,「這不就是城里正流行的風寒?到慧慶寺門口領一帖葯回來煎,早都好了。」

白露就奓著膽子,「那可是免費散給白身百姓的……」

「還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一樣都是人,又有誰更高貴些。就是皇上染了風寒,我還是開這個方子!」權仲白就在桌邊坐下,揮毫寫起了葯方,「索性也開一個太平方給你,幾個月沒有診脈,你的元氣像是又弱了些。怎么這么不知道保養?唉,我也懶得再說你!」

七娘子心頭不由得一動。

她就問白露,「怎么還不給權世兄倒茶?」

這倒是白露失察了。

白露連忙出了東里間。

屋內便只剩立夏一人服侍。

七娘子就問權仲白,「權世兄,你看著十二姨娘的胎,保得住嗎?」

權仲白玉一樣的手腕,就停住了。

他瞥了七娘子一眼。

縱使隔著幔帳,七娘子也看出了這一眼里暗藏的打量、算計與揣摩。

到底是出身大家……就算天生的放盪不羈,這細心可是一點沒少。

「恐怕難了。」權仲白也不過是頓了頓,就漫不經心地答。「我看連這個月都很難過去。」

「那權世兄對十二姨娘可說了實話?」七娘子禁不住就追問了一句。

這件事對她的計劃太重要了。

權仲白又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筆緩下了書寫。

「我要這么說,恐怕她就連今天都過不去了。」他回答得很認真,也很坦承。

那一股帶著輕忽的玩笑戲謔,已不復見。

七娘子沖權仲白笑了笑,「我懂了,多謝世兄……」

權仲白就又低頭寫葯方,唇角微微抿起,十分的認真。

沒有多久,就寫就了兩張方子,起身遞給了立夏。

「一張是風寒方子,吃了兩貼也就能好了。還有一張,是治食欲不振、思慮過甚的。」他板著臉,語氣正正經經,「用法這上頭都寫好了。」

竟是就要抽身而去的意思。

七娘子忙又問,「請問世兄知不知道,世間有一種毒,應當是無色無味……或許帶了甜,能讓人逐漸消瘦、面色暗沉、眼珠渾濁、咳嗽難止……」

權仲白這樣的神醫,並不是說請就能請得到的。

再說,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亂嚼舌根的人……索性就問一問也好!

權仲白卻是臉色一變。

有了幾分恍然大悟的意思。

「難怪……難怪……」

他幾個大步又回到了床前,一把抓起了七娘子的手腕。

「我就覺得有幾分不對……」他閉目低吟,緩緩地坐了下來。「難怪你先天不足……不對!這脈象……」

他驀地抬起頭,一把掀開了床帳。

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了七娘子的臉蛋。

那一雙如流水似雲霧,似乎永遠含了一股風流的眼睛,就直勾勾地在七娘子的臉頰上巡睃著。

七娘子不禁有幾分不自在。「權世兄,我說的不是自己……」

「這我知道。」權仲白心不在焉地低吟,「舌頭伸出來。」

七娘子就乖乖地伸出舌頭,含糊不清地道,「真不是我自己……」

「我知道。」權仲白又抓起了七娘子的手腕,閉目細細地扶起了她的脈象。

過了一炷香時分,他才睜開眼,望著七娘子。

又嘆了一口氣。

眼里已經盛滿了同情。

「中毒的人是你生母吧?」

還是這樣爽利……

七娘子坦然承認,「是,不過,怕是產後才服的毒……」

「我知道。」權仲白又說了一遍。

他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權世兄怎么什么都知道?」七娘子就想開個玩笑。「您還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們姐弟的脈象為什么這樣不同,你的脈象這樣清淺……小小年紀就有損傷元氣的跡象。你弟弟恐怕才出生就被抱走,所以一直沒有吃上生母的奶水吧?」權仲白就垂下了眼,沒有和七娘子對視。長長的睫毛就好像一扇門,把思緒關在了里頭。「七姑娘,你的生母雖然是生產後才服了毒,但你卻吃過她帶毒的奶水……你身上,也帶了這種毒。雖少,卻也會逐分逐寸地侵蝕你的元氣,叫你漸漸地比常人更虛弱些。」

他又自失地一笑,「倒是我疏忽了,如此看來……你竟不是疏於保養,而是精於保養了!像你這樣的孩子,不知多少都在襁褓里就已夭折。」

七娘子終於沒有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wendy1955君投出的第48個地雷~

小權又出場了xd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