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小(2 / 2)

「替我謝過權先生沒有?」她靠回枕上,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要不是他開出的方子,咱們恐怕連現在的身子骨都沒有呢。」

立夏會意地一笑,為七娘子掖了掖被角,「私底下已是為您轉致謝意了。權先生說,醫者父母,這是他該當做的。」

又露出了些許憂慮,沖帳幔外頭努了努嘴,「咱們沒有搬動您……二娘子方才帶著二姑爺回來,剛才哭了一通,現在正在和太太吵架。」

七娘子一怔,這才聽見了帳幔外頭隱隱約約的聲響。

二娘子的聲線,赫然便在其中。

她似乎很激動,聲調高亢而冷酷,大太太卻是不管不顧地大喊,雖然聽不真說的是什么話,但七娘子不必聽,也知道兩人吵得肯定是五娘子的死。

忽然間,她有些不大肯定自己做得是對還是錯。

旋即,她又想起了倪太夫人的笑。

七娘子的眼神頓時就冷硬了起來。

就算許夫人再想為五娘子伸冤,頭頂還有一個婆婆,名門望族,視名聲如命,她未必能有魄力追究下去。

自己不鬧開,恐怕五娘子白死的幾率,占了五成。

余下的五成,還要看許鳳佳能不能及時回來——以他的性子,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廣州距離京城太遠,就算他星夜回京,也未必能找到蛛絲馬跡……

答應了五娘子要找出真凶,她就從來沒有打算把此事輕輕放過。

只是大老爺的那番話,一下又回到了七娘子的腦海里,讓她再度有了嘆息的沖動。

「人生真是難!」她輕聲和立夏感慨,「要找到一條兩全的路,談何容易!」

立夏面帶不解——是啊,她再聰慧,對大老爺的了解,也未必有自己的幾分之一。

七娘子就又嘆了一口氣。

帳幔外的聲響一下小了下去,不久,輕輕的腳步聲踱進了東次間,立夏起身行禮。

「二娘子。」

二娘子掀起帳幔,一雙含煞眼,就出現在了七娘子眼前。

姐妹倆對視一時,居然都是欲語無言。

「二姐。」七娘子再嘆一口氣,輕輕地叫。

二娘子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本來容貌不過清秀,此時已有二十五六歲,雖然青春正盛,但面容刻板,已是有了侯夫人的威儀。

這一哭,反而顯得格外年輕,看著就像是二十剛出頭的年歲,好似一個剛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對什么事都心中無數。

七娘子不由得陪著落了幾滴淚,立夏就大皺其眉,上來勸,「權先生說了,您現在可不能哭,一哭恐怕又要發燒……」

二娘子就忙擦了擦眼,強笑,「是我不好,反倒來招七妹。」

兩個人就又怔怔地相對而坐,都不知說什么好。

立夏便知趣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半坐起身,從東里間的方向擺了擺頭,對二娘子挑起眉,做詢問狀。

二娘子就苦笑,「聽說是娘親自把那碗葯喂給小五,是以格外不能平復心情,雖說經過勸說,已是打消了親身前去鬧事的念頭,但到底還是派了王媽媽過去……我攔都攔不住!」

見七娘子詫異,又解釋,「娘叫王媽媽代她從太夫人開始罵,罵太夫人管家不嚴,教出了狼心狗肺喪盡天良的家里人,叫小五白白……送了命。」說到最後幾句,聲音中又現了哽咽。「還要王媽媽去罵三姨,不過我想,王媽媽就算敢真罵出口,也是一定不敢罵三姨的,事情,還不算太難看。」

五娘子真是一脈嫡傳,盡得了大太太的性子。

七娘子沒想到大太太著急起來,也是這樣的蠻不講理,面子兩個字,竟是全顧不得了。

雖說痛快,但究竟於事無補,上門辱罵平國公的母親,是對許家面子嚴重的冒犯,就算平國公夫婦不介意,許太妃也未必不介意。

七娘子就沉下眸,嘆了口氣。

人生在世,真是有多少無奈!

「恐怕王媽媽也未必敢……」她字斟句酌。

二娘子苦笑,「若是不罵就要被賣,她不敢,也得敢了。」

只看二娘子臉上的苦笑,就曉得她也拉不住大太太了……如今的大太太,就好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已經被激起血性,不殺戮一番,是絕無法冷靜下來的。

七娘子想說些什么,卻發覺自己的言辭,居然如此蒼白無力。

人的生死,並不是幾句寬慰的言語可以掩蓋的。

恐怕就算許家人誠心賠罪,大老爺也一意緩和,許家與楊家的關系,從今往後,依然要走低一段時間了。除非許家人可以在第一時間內教出凶手,這凶手,還必須有一個令人信服的行凶理由……

她在許家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已經賭上了許家和楊家之間的聯盟關系!

以大老爺的性子,只是責怪七娘子幾句,都算是客氣的了——改革在即,楊家面臨的壓力本來就不小,再和許家疏遠,只怕更是孤立無援了。這,畢竟是關乎整個楊家的大事。

可五娘子還那樣年輕!

「二姐……我……」她不禁低聲問。「我在許家,是不是……做錯了。」

二娘子一怔,她並沒有不解,顯然是早已了解了事情經過。

——就深吸了一口氣,坦然地看向了七娘子,「若我是你,我會做得比你激烈百倍。」

是啊,人,畢竟是感情的動物。

七娘子一下就想到了九姨娘。

想到了在西北的那一夜……

她輕輕一甩頭,掐了掐虎口,讓輕微的疼痛幫助自己冷靜下來。

事情,要一項一項地辦。

「眼下就看許家的態度了。」她輕聲下了結論。

二娘子攥緊拳頭,垂頭輕輕地將手擱在了大腿上,神色陰霾。

「這件事,不查個水落石出,不要說娘,我,都不會罷休的。」

她又放開手,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區區一個太妃,很了不起嗎?我們家在宮里,也不是沒有能說得上話的靠山!」

七娘子忽然意識到,雖然楊家看似危機四伏,比不上許家根基深厚,但恐怕許家還未必敢真和楊家撕破臉皮。

她料想得不錯。

五娘子的頭七一過完,許家就派人送了真凶上門。

或者,該稱為最適合的凶手,更合適些。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吃了魚頭燒豆腐和粘稠的粥,好吃好吃。還有酸菜炒苦瓜也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