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2 / 2)

也難怪以許夫人的能耐都查不出什么子午寅卯了,這種下葯的事,隨時帶個小葯包,進出的時候覷了空子下進去——這時代又沒有指紋,物證是決不會有的,要有也就是人證。

可熬葯的婆子受了多少刑也只是一口咬定,她的確是外出兩次去了東廁,但進去出來,都沒見著有人在小門房里出入。而門房又沒有鍾表,她只能隱約記得沙漏上的時辰——一點用都沒有,就這兩次上東廁的時間,正好是府里女眷出出入入的時點,幾乎每個人都是在這時辰內有進有出。許夫人早已是親自向大太太交代過了,這一條線索,走不通。

真要那樣好查,恐怕也就輪不到自己進門了,許夫人只怕老早問出凶嫌,向楊家交代。

七娘子不禁嘆了一口氣。

更微妙的還是兩派的立場,以許夫人和自己的身份,只怕沒有確鑿的物證,僅憑幾個下人的人證,是很難說服平國公的。否則許夫人大可以屈打成招,隨意委屈一個庶子媳婦,這件事,怕是也就這么過去了。又安撫楊家,又打擊太夫人那一派,豈不是兩全其美?

但平國公多年來在沙場上打拼,又怎么會是任人糊弄之輩?沒有物證,不要說平國公,七娘子自己都不信……為了不被轉賣,王媽媽都敢上許家罵太夫人了,要活命,人什么話說不出?

再說,幾個妯娌身後也不是沒有娘家,雖然比不上楊家的顯赫,但證據不明顯,許家也沒有辦法向親家交待。這件案子,不但要查,還要查得漂亮,查得讓人心服口服,查得人證物證確鑿無誤。

這就又回到了原點:這案子本身,的確是很難有物證的。

這不是毒葯,毒葯有來源,名貴的毒葯來源甚至非常有限。不過是最常見的兩味葯材,甚至也的確很常用:番紅花經常被用在權貴人家的避子湯里,許家自己的小葯庫里就常備了這兩味葯材。

七娘子始終覺得,最簡單的案子往往是最難破獲的。這一樁案子,據說最後平國公都親自出馬上陣用刑逼問一眾下人,也依然一無所獲。自己要查出端倪,多半也還得另辟蹊徑了。

難怪許鳳佳說,這件事她最好不要插手。

七娘子眼光冷沉。

要查出這樁案子的真凶,就得把四個嫌疑人的底都起一起,看一看在這些人背後的故事里,有沒有凶案的套路痕跡……

這可是把手伸到了許家最骯臟,也是最凶險的一個層面啊:誰的過去,是禁得起推敲的?就連七娘子,也都有很多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現在的她,無疑還沒有這份能耐。

沒有當權,靠著娘家的體面和婆婆的體面,宮里賞賜的體面,她能抬頭挺胸,但也只能抬頭挺胸,尚且無法為所欲為。

問題又回歸到原點——要當權,就得耐心地等許鳳佳回來,至少,她得把房先圓了。否則對景兒就是個話柄,「還是個姑娘家,就想插手家事……」,京城人的利口,她還領教得不夠?

再說,現在該擔心的,恐怕也不是難破案的事。

許鳳佳自從寄了一封信回來,就再也沒有音信了。許夫人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給平國公請安的時候,老人家臉上的心事也漸漸地越來越重……恐怕她沒有猜錯,這一次,世子爺的任務不但絕對機密,甚至也的確帶了三分的險。

萬一許鳳佳出了什么事,百般的籌劃,就又都要落空了!

七娘子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她調整好情緒,迎視著抖抖索索邁進門來的谷雨,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

能夠再見七娘子,看得出,谷雨的情緒是激動的。

她清瘦了不少,這一年間,日子顯然過得不大好,年紀輕輕的女孩子,頭頂已經有了幾絲亮眼的銀。

七娘子心中嘆息,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讓她在小幾子上坐下,寒暄了幾句,便開門見山。

「聽說你這一年間也沒有別的差事,只是在清平苑里幫著縫補些衣物?」

谷雨微微點頭,聲若蚊蚋,「夫人有吩咐,我和春分平時也很少出門。」

「以後就回明德堂服侍吧。」七娘子也沒有一點婉轉,便平鋪直敘地告知了谷雨。「你們畢竟是五姐身邊最親近的丫鬟,還有誰對四郎、五郎會更用心?」

谷雨一下就顫抖起來,她慢慢地抬起眼,望向了七娘子,沒有一絲活氣的眼里,慢慢地冒出了淚水。

七娘子也無意再說些收攏人心的話語: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足夠收攏谷雨與春分的心思了。

四郎、五郎身邊,有外婆的心腹、祖母的心腹、繼母與阿姨的心腹,卻獨獨少了生母的心腹,說出去,到底也不像話。

「將來等孩子們大了,也有人可以說一說母親的事給他們聽。」七娘子淡淡地加了一句。「不過,若是孩子們出了事……」

谷雨一下就跪到地上,給七娘子磕頭,「孩子們要掉一根汗毛,春分與我都寧願拿人頭來償!」

曾經被貶謫過的人,當然會用力地抓住手心里的機會。

更不要說七娘子等於是明示谷雨:將來孩子們長大,對於生母的貼身大丫鬟,肯定是另眼相看的。

四郎、五郎身邊形形色色的人馬,或者都有自己的心思,但春分與谷雨只要不是傻的,都會知道她們的前途在誰身上。有她們無時無刻的用心,這頭一兩年,兩個孩子只要不是運氣太差,估計是出不了什么差錯的。

七娘子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她既然不可能親自帶孩子,那么就只有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了。

「當然,找你來,也不是沒有別的事。」她又開了頭,神色也依然是淡淡的。

是頂頭上司了,對谷雨就不能再是從前言笑無忌的態度。

谷雨一下也打了機靈,眼中顯出了少許恐懼,她摸了摸自己的膝蓋。看來對七娘子的問題,也早有了准備。

七娘子不禁一皺眉——也不知道這刑求的事,是許夫人的主意,還是平國公的主意。她開口問,「五姐在許家,當然不可能沒有敵人……和幾個妯娌之間有過什么摩擦,你肯定是看在眼里的。」

谷雨又帶了一絲迷惘,她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七娘子喝了一口茶。「那就撿你能記得的幾件事,說給我聽聽。」

過了小半個時辰,她揮退谷雨,又傳了春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吃了一碗稀飯,一些鹵水腐竹,我愛上吃鹵水腐竹了?

最近劇情在鋪墊期,性急的朋友可以攢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