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2 / 2)

結合她遇到的幾次情況,看來,四少夫人是真的很喜歡四少,這份眷戀,並不因為相隔兩地而有所減弱。

「四嫂也算是表里如一了。」她和於安閑聊,「這幾個月我冷眼看來,雖然也有些脾氣,但還是一眼看得到底……」

於安短促一笑,語氣就干了下來。

「嫂嫂,四房……可不是從來都沒有子嗣呢。四哥在西北,也不是一開始就沒有通房的。」

七娘子頓時一挑眉,專注地看向了於安。

「這件事,家下人也都知道,只是畢竟是多年前的往事,也不會特意去提。四哥在前線曾經是帶了一個通房的,大概三四年前有了身孕,就將她送回京里安胎。結果到了張家口,據說是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沒進家門人就沒了。」於安大膽地看了七娘子一眼,「就是在張家口,四嫂派出去迎接的人馬和四哥手下的兵士碰了面……」

「這種事,又是最難說的。」七娘子就附和於安。

於安恐怕平時也很少和人說起這種事,一下就好像找到了知音。「嫂嫂說得是!這種事就憑一個意會……」

她似乎一下想到了很多事,話里的意味就陡然深遠了起來。「不懂的人,是再看不懂的,或許要幾年後才能回過味來——四哥在那之後,就再沒有要人在身邊服侍。」

四少夫人的性子一下就又豐滿了起來,在七娘子心里,她漸漸地有了血肉。

以四少夫人殺伐果斷的性子,又那樣痴迷四少,會不會因為害怕五娘子向太夫人進言,婉轉促成通房上位,因此反而向五娘子下毒呢?

不無可能,女人要是被愛情沖昏頭腦,什么事不會做?只是四少夫人看著也不像無腦之輩,被五娘子嚇一嚇就鋌而走險:隨口一句話就當真,那是精神病人,不是深宅貴婦了。

「四嫂和五姐之間,想必有不少齟齬吧?」她就問於安,「就是因為兩個人性子相似,所以才……」

於安會意地笑了。

「確實是處得不大好。」她坦承地承認,「聽說——也是聽人據說的,當時祖母是想把四嫂說給六哥的,畢竟門第也配,又是親戚……是母親說四嫂年紀比六哥大了三歲,到底還是推了。當時莫家很惱怒,父親借口四哥還沒娶親,就將四嫂說進門來給四哥了。恐怕因為這個,四嫂就特別和先頭六嫂處不來。」

七娘子倒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就連許鳳佳介紹府里情況的時候,都沒有說起。

看四少夫人對四少的掛念,她對許鳳佳是肯定沒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的……為了這事和五娘子交惡,不大可能。

看來,於安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就連谷雨、春分,都不知道四少夫人和五娘子之間到底因為什么交惡,不過這兩個人關系不好,兩個大丫環也是反復強調過的。

盡管在她們的敘說里,五娘子就沒有和誰關系密切過,就連和大少夫人,都只是面子情,根本並不親近。

七娘子不禁有些頭疼起來。

「五嫂這個人,就要復雜得多了。」她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於安不要笑話我,我自小也是在嫡母身邊長大的,說到察言觀色,也有幾分自信。今天聽你說起幾個嫂嫂,心里的印象都對得上,倒是五嫂呢,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性子變得也太快了些。」

說到五少夫人,於安的目光就變了調,她掃了七娘子一眼,又別開了臉,打量著西次間的擺設。

七娘子跟著她的目光看去,見於安的眼神停留在了門邊,頓時就明白了於安的顧慮。

五少夫人眼下畢竟執掌著家務,這樣的存在,不是於安一個不得寵的庶女可以隨意議論的。萬一她在明德堂里布置了人手,議論的話傳出去,對於安畢竟有妨礙。

看來,自己一天沒有把家務握在手里,於安給自己的信賴依然是有限的,或許有很多話,她也不會說。

七娘子一點都不怪於安,她今天肯說這么多,已經算是給自己面子了。

話又說回來,如果自己不是世子夫人,恐怕於安也說不了這么多……她立身難,要自保就要處處小心,七娘子怎么不能體諒?

她正要笑著叫立夏上茶,把話題不著痕跡地打斷,於安卻又猛地挪回了眼神,沖七娘子小心翼翼地一笑。

「五嫂的心機就深了。」於安反而有一種說破了的坦然,態度間的小心翼翼,似乎已經冰消瓦解,竟有了些指點江山的瀟灑。「不瞞嫂嫂說,這幾個嫂嫂里,我是最怕五嫂。這幾年執掌家務,五嫂手底下有好些人命……心思又深,得罪了大嫂、四嫂,可能還能得個臉色,叫你心里有數。可五嫂呢,面子上什么都看不出來,行事也還是那樣婉轉,等到被整了才曉得:原來那時候已經得罪了她。家里好些有臉面的婆子,就是這樣被五嫂給降伏了的。眼下家里上上下下,都服她的管。」

於安的這番話,和七娘子的理解就不謀而合了。五少夫人本來就應該這么陰才對,看她周身的氣質,平時行事的手法,都和於安的說法相符。

那為什么對自己忽軟忽硬呢?

事物反常必為妖,恐怕五少夫人不是要遮掩什么,就是要有所圖謀了。

七娘子的眼神就深沉了下來。

於安似乎還意猶未盡,想要再說什么。屋外卻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一並立夏的問候,「世子爺回來了!」

她嚇得直跳起來,一瞬間,又恢復了那膽怯靦腆的小庶女形象。

許鳳佳已經大步進了屋子,一邊走,一邊解外袍。

「哦,今兒於安來玩了?」見到於安,他手上的動作就是一停。「閑來和你六嫂做做伴也好!」

七娘子忙迎上前為許鳳佳解下了披風,「回來得倒是早?」

許鳳佳面色溫和,看來心情不錯,「皇上其實是昨天就回來了,知道我受傷,賞我一天假,讓我泡泡溫泉。」

於安左右看看,就起身告辭,「也、也該回去了……改天再來找嫂嫂說話。」

她抬頭看了看七娘子,又怯怯地沖她一笑,也不要七娘子送,就碎步出了屋子。

七娘子忙追上去囑咐於安,「今天只顧著說話,都沒做針線——明兒好歹來找我一道刺幾針。」

語氣已經不止親和了一星半點。

於安回眸一笑,點頭道,「明日必來!」

又微微露出捉狹,「小別勝新婚,不阻嫂嫂同哥哥團聚了。」

也不等七娘子回話,便輕笑著拐過了彎。

她的態度,也放松了許多。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轉回身子,見許鳳佳沖自己詢問地挑眉,便喃喃解釋。

「我想,五妹終究還是看好我們六房的。」

許鳳佳不以為意,「一個沒出嫁的小妹妹,頂什么事?也就是你,聽人一句話,能聽出十三個音來。」

七娘子似笑非笑地將披風撂在了椅子上,「你信不信?五妹的作用可不小……至少,就比你大得多!」

她也不等許鳳佳回口,就立刻問他,「皇上問了……那個人的事沒有?」

她知道皇上公務繁忙,眼下又才開春,事情極多,前些天只是聽了許鳳佳的幾句匯報,知道並不能肯定那是魯王的船隊,就失望地將事情放到了一邊。直到日前才找到工夫帶許鳳佳到溫泉去度幾天假。聽取他的細報。

許鳳佳眉宇間也多了幾分肅然,「自然是問了……我反正一律回說不知道,沒看到,不肯定,從火器看像是南洋那邊上來的人。皇上卻還是不死心,我想,等廖千戶回了京城,恐怕還要親自問一問他。」

廖千戶被許鳳佳放在廣州善後,現在還在回京的路上。

七娘子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子綉——封家表哥呢?他回京了沒有?」她又問許鳳佳。

許鳳佳面色深沉,望著七娘子半日,才澀然道,「這件事,我倒不想扯進封子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