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2 / 2)

「到底是誰那么心狠,那么莽撞,非得除去前頭六孫媳不可——動靜還鬧得這么大,現在辦什么事,都不方便!」

五少夫人也跟著太夫人嘆了口氣。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樂山居後堂,就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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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夫人對白晝宣淫的態度,就要開放得多了。

她和太夫人的反應,根本就是兩個極端,非但沒有介意七娘子告病不來請安,看她的眼神里,反而又多了三分親昵,三分笑意。

等眾人散去,又留下七娘子,細細地叮囑她幾個宮中女眷的好惡。

「太後是最喜歡你這樣清秀恬靜的小姑娘的,你又是新閣老的女兒,定國侯夫人的妹妹,見了面,一定不會給你難堪。皇後呢,嫂嫂是你姐姐,說起來也算是沾親帶故,又有寧嬪的緣分在,面子上也肯定過得去。就是太妃恐怕想見你有一段日子了……」許夫人頓了頓,咳嗽了幾聲,又意味深長地望了七娘子一眼,才續道,「從前你在江南的時候,太妃就知道了你的名字,如今緣分還落在我們許家,也算是奇事了,太妃有所好奇,也是自然的事。」

這還是許夫人第一次婉轉地提到當年許鳳佳有意提七娘子為妻的往事,並且婉轉暗示許家上層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縱使七娘子極力壓抑,仍然有紅霞止不住地往上透,滿臉都熱得厲害。

「小七知道該怎做的。」她聲若蚊蚋,「母親請放心。」

許夫人看著她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么:父親是閣老,親姐姐一個是皇後的大嫂,一個是宮中有臉面的嬪妃,太妃就算心里再不舒坦,恐怕也都不會露在外頭。

「那就好。」她又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太妃多年在宮中,也沒個子女相伴,最是難解寂寞,你能投合了她的性子,三不五時把你請進宮說話也是好的。正好能順路探一探寧嬪。」

這話就透著親熱了。

七娘子和六娘子之間的姐妹情誼,是七娘子心底的私事,許夫人會叮囑這一句,可見得已經漸漸開始關心七娘子這個人本身,要和她談感情了。

自己這幾個月來,也沒有勤跑清平苑,許夫人還不是看在許鳳佳的面子上,才對自己格外和氣?

七娘子想到許鳳佳在耳下留的吻痕,昨日執意不讓她起身請安的態度,心底就模模糊糊地浮上了一絲暖意。

她畢竟已經單打獨斗太久了,只要一點溫暖,不管是誰給的,都體會得分明。

又和許夫人說了幾句瑣事,七娘子就起身告辭,「……還想去至善堂同大嫂談一談,問問宮中的規矩。」

就出了清平苑,一路逶迤從小萃錦出來,在通向明德堂的甬道邊上拐了個彎,進了小萃錦院牆外頭的一個小院:大少爺一家幾口就住在這個小偏院里,雖然偏僻,但勝在距離小萃錦近些,幾個孩子閑了沒事,也可以隨時進花園玩耍。

七娘子才進了至善堂院子,就有兩個丫鬟一臉敬畏地迎上來給她行禮。「六少夫人來了!」

又有人進門通報,不多時,大少夫人就迎出了屋子,向七娘子問好。

只看這幾個下人的行事,安靜和順中透著規矩,就知道大少夫人也並不是無能之輩。

七娘子就笑著和大少夫人對面見過禮,才道出了來意,「想向大嫂請教些宮中的規矩!——我來的不巧了,大嫂是要出去?」

大少夫人的確也已經換上了外出的衣服。

她平時都打扮得很朴素,雖然並不過分寒酸,但看得出,在穿著上根本沒下工夫,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又生育了幾次,時常看著就有幾分憔悴。

今日卻不一樣,大少夫人穿了百巧遍地金的貢緞襖,不但描眉畫眼,更是難得地佩了金釵玉釧,看著年輕了幾歲,也有個富貴人家少奶奶的樣子了。

大少夫人就沖七娘子笑,「是啊,早定了今日去護國寺上香的,等回來再到明德堂找六弟妹說話?」

比起往常,大少夫人今日的情緒幾乎算得上高亢了,笑容里也罕見地有了一絲真誠。

七娘子心下就有些吃驚:許家的少奶奶又不是囚犯,四少夫人還不是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從前可沒有聽說大少夫人信佛……怎么這沒個說頭的日子,她卻忽剌巴地要去上香?

她面上自然一點不露端倪,就勢轉了身和大少夫人一起出了至善堂,「那敢情好,是我耽擱大嫂了……」

大少夫人就忙擺了擺手,一臉的笑,才冒了個泡就又硬生生地被她壓了下去。「哪里的話,平時盼著六弟妹過來說話還盼不來呢。」

七娘子就疑慮重重地看著大少夫人的背影轉過了甬道,才慢慢地踱回了明德堂。

許鳳佳是個忙人,一大早就不知所蹤,中午也沒有回來吃飯,七娘子午睡起來,抱著四郎、五郎逗弄了一會兒,於翹、於平等三個庶妹又過來找她說話,她頓時忙著款待:雖說各自都有同胞哥哥,但於翹和於平也不敢過於藐視六房,時不時總要過來找她打打關系。

這兩個庶女雖然有些傲氣,但年紀都小,不過是脾氣刁鑽些,也談不上有什么心機。言談間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定國侯孫家新添了一個小溫泉,園子里的蘭花有早開的……絮絮叨叨的,都是女兒家關心的小事。同她們說話,對七娘子來說也是個小小的放松:平素里來往應酬之輩,也就只有這兩個小姑娘心機最淺了。

於安在兩個姐姐跟前總是很沉默,七娘子也沒有特地表露出對她的喜愛,只是在於翹、於平流露去意時問於安,「幫嫂嫂看看針線好么?」

一提到針線,於翹、於平恨不得掩耳疾走,彼此使了個眼色,頓時也就起身告辭。七娘子也不多留,將她們送到了門口,才折回來和於安說笑,「以後你要想一個人呆著,就說自己要刺綉,我看這個借口,肯定是百試百靈的。」

於安被她逗得直笑,「原來嫂嫂也這樣貧嘴!」

就拿出了七娘子做的荷包翻看,一邊看,一邊流露出羨慕之色,「嫂嫂還說要我看——真不愧是江南師傳,這針腳,於安拍馬都趕不上。」

看她的樣子,是真的很喜歡綉花,倒不像是七娘子,只是當一門必修課在學習。

七娘子心頭一動,正要說話,屋外忽然就傳來了人聲。

沒有多久,立夏就開了門進來,笑盈盈地告訴七娘子,「敏大奶奶給四郎、五郎送了平安符長命鎖來,又給您求了兩串開過光的佛珠,剛打發人送來,因還著急去給親家四奶奶送東西,就沒有進來請安,奴婢拿中等的賞封兒打發過了。」

「難得大嫂有心了。」七娘子也不在意,笑著感慨了一句,就讓立夏,「把東西收起來吧。四郎、五郎的交給下元收著。」

又和於安說了幾句話,立夏又進來通報:大少夫人到了。

話尤未已,大少夫人已是一邊笑著一邊進了屋子,口中還道,「天氣冷,就不讓六弟妹接出來了。」

她一臉容光煥發,哪里還有平時那呆若木雞的樣子?看上去竟是個極秀氣的少婦,七娘子都呆了一呆,才迎上前去和大少夫人寒暄。

「哪里,應該的,應該的。」

心下卻不禁納罕;這一次護國寺之行,對大少夫人來說,難道就那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