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2 / 2)

眾人不免又是一番客氣寒暄,許家兩夫妻才又是前呼後擁地出了敞軒,許鳳佳沒有騎馬,滿口叫冷,當著送客出來的蕭家夫妻的面,就先鑽進了車里。蕭時雨不免笑著打趣他,「升鸞,曾幾何時,你也會怕冷?」

他看了車內七娘子一眼,便不再往下說。蕭大奶奶沖七娘子擠了擠眼睛,又擰了蕭時雨一把,佯怒道,「你少說兩句!」

許鳳佳哈哈一笑,毫不在乎地道,「神萍要是和夫人一道出門,恐怕也就沒有當年雪中打馬的豪氣了!」

七娘子再忍不住,白了許鳳佳一眼,也怒道,「少說幾句會變啞巴么?」

眾人的笑聲中,小廝兒弓著身子合攏了車門,車輪滾滾,一行人又前呼後擁,將車馬擁出了廣福觀。

車走了幾步,許鳳佳便打開窗戶吩咐小廝兒,「你們先把我的馬牽回去,留一個小廝一個丫鬟侍候著就行了。我和積水潭什剎海寺的方丈說好了,今兒要帶著少夫人過去上一炷香。」

他話出口,眾人當然沒有別的回話,不多時,立夏便坐到了車轅邊上,戴著帷帽遮掩了容貌,一路好奇地左顧右盼,看著鍾鼓樓一帶的市景,七娘子隔著門望過去,反而覺得她要比自己在車里更自在得多。

她又往後讓了讓,給許鳳佳讓出了空間,才兀自低頭沉思起來,盤算著方才蕭大奶奶的那一番話。

周貴人雖然去世多年,但她的身影,似乎一直沒有徹底消散。先是連太監和她之間的那點淵源,再是林三爺的非凡好運,似乎都暗示著皇上並沒有忘懷自己的生母。

結合一下他對兩個養母不遠不近的態度,七娘子心里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貴人,倒是多了幾分了解:此人怕是又一個九哥,或者說,天底下每個被收養的嗣子心里,始終都有一段放不下的生母情結。

「哎,我倒是想起來了。」她就和許鳳佳閑話。「皇上給太後、太妃都上了尊號,怎么一向沒聽說他追封周貴人?」

許鳳佳本來也是一臉的沉吟,聽到七娘子的話,才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回答,「太子三歲就移宮養育,兩個養母勝似親母,恐怕早就把周貴人忘在腦後了。其實這種事,禮部也應該奏請……偏偏禮部這幾年亂得很,尚書又是牛家姻親,這件事就這么擱下了。」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如果她不是九哥的雙生姐姐,恐怕也不會對皇上的心理這么有把握:當然也只是猜測,但從九哥的心思來看,正因為從小不在生母身邊,有不能盡孝的遺憾,年紀越長,反而會對這個遺憾更耿耿於懷。

皇上不主動開口要追封周貴人,恐怕是顧念自己登基時日不久,許家和牛家又都是可用的時候,不好寒了親人們的心。這時候誰要能為皇上把這心思說明,這份人情可不會小。將來對景,很可能是一塊很重的感情砝碼。

她在腦海中過了一下自己的幾個親戚。

大老爺雖然很需要這個可能的人情,但他是個舉足輕重的政治家,和皇上談感情,反而太天真。

孫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時候,多這個人情不多,少這個人情不少,皇後身份貴重,貿然開口,反而容易和太後、太妃兩宮失和。

六娘子又太人微言輕了,現在還不是她亮嗓子的時候。

她就一手撐著腦袋,望向了許鳳佳。

這個人情,很可能正是許鳳佳所需要的。他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間的情誼總比一般人更凝厚些。剛因為南洋的事和皇上鬧了生分,恐怕心底也不會沒有焦慮,這個人情送出去,皇上一感動,說不定就又恩寵如初,甚至殊恩還可能更勝往常。

但……

她就想到了乞巧極端恐懼的哭訴,蕭大奶奶面上的不屑,和不知多少人對她重復過的那句話。

「通房還是自家帶來的好!」

七娘子的眼神就漸漸冷了下來。

「怎么?」許鳳佳心不在焉地問,他親昵地擰了擰七娘子的鼻尖。「想什么這么出神?」

「我在想,」七娘子輕聲自語。「求人不如求己,很多事也要自己能立起來,才有資格去要求別人……」

她的目光漸漸聚焦到了許鳳佳臉上,對他綻開了一個親切的笑。

車行漸漸地慢了下來,這架朴素的青篷車拐過了彎,消失在了安富坊教場胡同里,七娘子掀起簾子透過滿是霧靄的玻璃窗,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如意門邊小木牌上,朴素的「封府」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呼,最近流行感冒……

我很怕我中招啊||||腦子糊塗了就沒法碼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