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24章(2 / 2)

怨氣撞鈴 尾魚 3227 字 2020-11-07

「不聽話不要你了!」

季棠棠的眼淚登時就下來了,她抓起桌上那張紙,兩手摁著蒙在臉上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岳峰心都要叫她給哭碎了,幾乎就要心軟的時候,季棠棠忽然騰地站起來,伸手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然後哽咽著走到盛錦如邊上去了。

岳峰讓她這一巴掌拍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盛錦如冷眼看著,臉上不動聲色,眼底的神色卻異常復雜,過了會向邊上的一個老太婆使了個眼色:「帶他去山下的村子,實在想見,晚上再上來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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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門前,岳峰回頭看了季棠棠一眼,她估計是被他剛才那句「不聽話不要你了」給氣著了,打了他一下還嫌不夠,連看都不屑看到,頭昂的高高,跟一只驕傲的白天鵝似的,岳峰心里暗暗好笑,又有點欣慰:這樣也好,她心里帶著氣,總比哭哭啼啼難受的強。

盛錦如坐著不動,從半開的窗子里看外頭的動靜,不一會兒,那個老婆子帶著收拾好行李的岳峰出柵欄門了,盛錦如盯著他們的背影看,直到兩人的背影一前一後地消失在下行的隘道之間。

除了盛錦如和季棠棠,屋里只剩下兩個老太婆了,其中之一就是昨兒晚上納鞋底的那個,她看著盛錦如,問了句:「大姐,現在就帶屏子的女兒進洞嗎?」

盛錦如嗯了一聲,伸手把季棠棠往前拉了拉,對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忽然忍不住,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的手跟鳥爪一樣,摸在臉上怪難受的,季棠棠很是反感,但是想到岳峰剛才跟她說了很久「要聽話」,皺了皺眉頭還是忍了。

盛錦如嘆了口氣,緩緩把手又縮了回來,說了句:「這丫頭太依賴那個男人了,即便治好了,也不會安心留下來的。」

那個老太婆點頭:「可不是,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了。都說患難見真情,屏子的女兒現在這樣,他還能這么照顧著,想必感情是真不錯,硬拆是拆不了的,如果丫頭像她媽媽當年那么犟骨頭,就更難了。」

盛錦如笑了笑,懷里抽出條黑綢巾,攤在膝上疊成了長條狀,然後伸手把季棠棠往前拉了拉:「小夏來,外婆幫你蒙著眼睛,一會黑,你會怕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綢布蒙在季棠棠眼睛上,沒有岳峰在身邊,季棠棠倒也很少鬧了,很有點聽之任之你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的意思,盛錦如推著她轉了個身,把綢布在她腦後打了個結,一邊打一邊吩咐那個老太婆:「我也知道……到底是我們路鈴這一脈不爭氣,一個兩個,為了男人神魂顛倒的……盛夏是屏子生的,我是一定要留下來的……至於那個男人,你跟下頭村里的人通個氣,不管用什么法子,總之,我不想再看到他了,我也不想小夏再有機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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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的差不多了之後,盛錦如牽著季棠棠的手帶她進屋,或許是因為天生的血脈感應,肌膚的觸碰居然讓盛錦如的身上起了輕微的顫栗反應,進屋這短短的時間,她居然有恍惚的錯覺,覺得自己牽的不是季棠棠而是屏子——就像無數次夢里的那樣,給屏子梳了頭,擦干凈臉,抹上香噴噴的雪花膏,然後拉著手,那時候屏子的手胖嘟嘟的,香香嫩嫩……

只是後來,屏子怎么就忍心走了呢,屏子一直是個孝順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後做娘的會有多痛苦多難捱嗎?待在盛家真的讓你這么難受嗎,以至於殺了看門的嬤嬤都要逃出去,那個男人有這么重要嗎?比生你養你天天念叨你的娘還重要嗎?

盛錦如布滿了皺紋的老臉有些微的痙攣,眼底忽而是難得一見的祥和慈愛,忽而又轉作咬牙切齒的凄厲恨絕,直到輒輒拖動桌子的聲音傳來,她才清醒過來:兩個老婆子正躬著身子挪開角落里的桌子,其中一個蹲□子,把桌子底下那塊和旁邊毫無二致的地皮卷毯一樣卷起了一塊。

地皮下頭,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石板,邊上有個鎖槽,那老婆子取下脖子上掛的一枚老式銅鑰匙,伸進去一摁一擰,石板像是被什么機關帶動,輒輒往一邊移開了,移開之後,下頭還有一層銅板,正中央有個類似老式電話機撥號的轉盤,只是底板做成了凹凸刻的八卦陰陽雙魚,轉盤上有八個孔,對應的是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字。(關於這一段,請大家參看作者有話說里的圖片說明)

盛錦如彎□子,按照這一年的九星飛拂順序依次撥動轉盤,一輪撥完之後,原本看似一塊的銅板自中間勻裂,分四個方向隱入夾層,現出黑森森的一個洞口來,借著地面的光,可以看到入口處一道往下的青石板石階,再遠的地方可能因為溶洞水濕的關系,只能看到泛亮的水光,也不知道有多少層級。

有一個老太婆先進洞,往下走了幾步之後,從手邊摸起來一盞馬燈窸窸窣窣點上,幽長的黑暗中終於有了一抹暗紅的亮色,盛錦如向留在地面上的老太婆點了點頭,示意她多照應地面上的事,隨後就拉著季棠棠慢慢步下石階。

下石階沒幾步,頭頂上傳來聲響,洞口的銅石板又慢慢合上了,季棠棠聽不見也看不見,只能攥著盛錦如的手遲疑地往下走,每次落步都很慌,生怕一腳踩空了,雖然盛錦如算是很照顧她,開始是攙著,後來簡直是去扶了——但她心里還是不踏實,即便懵懂如孩童,憑著最基本的直覺,她也能分辨出男人之於女人,壯年之於暮年的不同,盛錦如扶著她的手臂干瘦干瘦,顫巍巍的抖,季棠棠鄙棄地覺得,她還沒自己有力氣呢。

如果不是心里頭堵著跟岳峰的那口氣,她早就鬧開脾氣了。

向下的石階長長的好像永遠沒有盡頭,季棠棠開始還饒有興致地在心里數數,到後來就有點繞暈了,重頭一二三四的再來,末了自己也鬧不清到底有多少級,但是身體對溫度的感覺還是敏銳的,到底時,感覺上似乎比開始進洞的溫度低了那么一些。

接下來是段崎嶇不平的路,季棠棠走的磕磕絆絆的,頂應該很低,因為有好幾次盛錦如都伸手把她的腦袋往下摁以防碰頭,約莫十分鍾之後,季棠棠被拉著停了下來,有涼涼的水滴從山壁頂上滴進她脖子里,激地她好一陣哆嗦,停了一會之後,盛錦如又拉著她走,走了兩步之後,季棠棠心里著實吃了一驚。

腳下是搖擺不定的筏子,這是……上了船了?

應該是的,因為上了筏子之後盛錦如就扶著她坐下來了,過了會,她無意間摸到鞋子,鞋子的邊緣已經都濕了,估計是被下頭濺上來的水給打的,筏子的擺動幅度很大,像是要過很多彎道,季棠棠的身子擺來擺去,感覺像是坐海盜船,新奇的不得了,心里頭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偷偷摸摸地伸手往下拉眼罩。

她的動作不敢太大,只拉下來一點點,眯著眼睛貼著眼罩的上邊緣線往外看,果然是在水上,像是洞里的暗河,這一段很黑很窄,是個門戶的穹形,有幾次,筏子的邊緣都磕到沿水的山壁了,盛錦如和那個老婆子盤腿坐著,都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馬燈放在筏子的最前頭,有個站著的女人在撐筏子,黑漆漆的看不到臉,但是奇怪的,脖子上好像有什么東西……

筏子轉彎了,進入到一個大的穹洞,山壁上隔一段就掛了一盞馬燈,有些滅了,有些還燃著,光線上已經亮很多了……

季棠棠終於看清楚了,她不是脖子上長了個什么東西,她脖子上根本就長了個人頭!她有兩個頭!

長在脖子一側的那個,只有茶杯大小,但是詭異的,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眼睛直勾勾看著她,嘴巴一開一合的,像是想說話,開合之間,甚至朝她笑了一下。

季棠棠嚇的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尖叫一聲,跳起來亂跺,盛錦如和那個老太婆嚇了一跳,想伸手摁住她已經來不及了,筏子本來就小,被她這么掙扎蹦跳弄的東倒西歪的,季棠棠站不穩,尖叫著撲通一聲栽到水里去了。

水涼的要命,季棠棠連嗆好幾口,才撲騰了兩下就被盛錦如和那個老太婆聯手給拽上來了,才吐完水,一抬頭又看到那個兩個頭的女人不知所措地站在當地,季棠棠更害怕了,一把推開盛錦如,在筏子上爬著到處躲,一邊躲一邊哭,那個老太婆拽都拽不住,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喊過「媽媽」這個詞了,但是現在,基於心底里最深處的恐怖和人類天性中對母體的依賴,驚恐躲避的時候,她突然控制不住,一邊躲一邊流著淚叫「媽媽」、「媽媽」。

筏子到底是小,爬了一圈也沒處躲,加上剛剛又淹了水,不敢往邊上去,爬著爬著就停下來了,抱著膝蓋坐在那一邊哭一邊抖,那個老婆子覺得她怪可憐的,過來摸著她腦袋軟語安慰她,盛錦如原地坐著不動,臉色鐵青的跟石頭一樣,突然眼睛一翻,厲聲喝了句:「你給我過來!」

那個女人被盛錦如這么一喝,嚇的臉色都白了,她好像很怕盛錦如,哆嗦著不敢不聽,一步一步挪過來,到了跟前就蜷縮成一團蹲下,像一條家養的被呼來喝去的狗。

盛錦如不由分說,抓起煙袋就抽了過去,她下手是真狠,一下下,專往那女人第二個頭上抽,一邊抽一邊咒罵著:「你嚇她做什么,啊?自己丑不知道嗎,你嚇她做什么?」

那個女人痛的臉上的肉都痙攣了,但又不敢躲,雙手抱著頭蜷縮著任她打,直到那個老婆子過來拉住氣喘吁吁的盛錦如:「算了算了,孩子都嚇壞了,小夏不經嚇的。這第一次回家的,看在屏子的面子上,算了啊。」

那個女人被打的額頭都流血了,跪在地上動也不動,透過竹篙子的間隙,能看到自己倒映在暗褐色的水流上扭曲的面容倒影,血順著面頰滴下去,沿著竹篙圓弧的面滑進水里,血絲一線線慢慢化開……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對待,直到有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忽然飄進耳朵里。

「小夏不經嚇的……看在屏子的面子上……」

這句話像一柄尖利的錘子,深深敲進且震碎了這么多年來心上的那一層硬繭,她知道這女孩兒害怕她的樣子,拼命按捺住猛然抬頭的沖動,身子因為激動而劇烈的顫抖起來,腦子里不斷地回盪著一句話。

「這么多年了,我居然活著等到這一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說,早點點進來的親們都是好孩子,所以添加的內容送給大家看了:)

下面是關於文里一些內容的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