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25章(1 / 2)

怨氣撞鈴 尾魚 5535 字 2020-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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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村二十來戶,但幾乎沒有人家願意接待岳峰,那老婆子敲了幾家的門,道明來意之後,收到的幾乎是清一色的拒絕。

——「怎么能招待外人。」

——「論理,外姓都不該進這個村子!」

——「盛家這是要變天了是嗎,對個外姓都這么客氣?」

……

岳峰在後頭聽著真是牙癢癢,都什么時代了,還開口外姓閉口外姓的,就你們姓石的高貴,國務院都得給你們發特別姓氏補貼!

問了幾家之後,那老婆子有點不耐煩,問岳峰說:「最底下的村子好像還有空房子,要么你底下去住吧?」

純屬搞笑,最底下爬到最上頭,少說一兩個小時,自己吃飽了撐了整天爬上爬下?岳峰怪笑:「你怎么不干脆讓我睡回桂林去呢?」

那老婆子聽不懂這樣怪里怪氣的反諷,居然還當真了:「你要睡回桂林去?」

岳峰無語,末了直白回了一句:「我不願意。」

問了一圈下來,終於有一個人站出來,願意做這個東待客。

石嘉信。

老婆子如釋重負,回頭看岳峰,示意他可以拎包進屋了,岳峰沒立刻動,他心里有點猶豫,說真的,特別不想領石嘉信這個情。

石嘉信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說:「岳峰,你就住這好了,你上去接小夏也方便。石家人不是普通的排外,你後面就知道了。」

話說的在理,犯不著為了一時之氣跟自己較勁,岳峰心一橫,拎著包就進屋了,沒一句謝字,進屋時還把石嘉信撞了個踉蹌。

石嘉信苦笑了一下,那個老婆子看著他,似乎想跟他交代什么,想了想還是忍住了:這才第一天,盛錦如既然沒有詳細的交代,自己還是不要太早動作的好,省得節外生枝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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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頭村子的生活水准明顯要好過盛錦如她們,石嘉信的屋里水電齊全,有煤氣,冰箱微波爐也不缺,岳峰前頭主要在管季棠棠吃飯,自己吃得少,從山上爬下來又費力,又有點餓了——他也不客氣,不管主人家樂不樂意,打開冰箱翻了一袋速凍水餃出來,煤氣燒上水,撕開真空袋下餃子的時候才想起來:「你們這還有速凍的餃子?」

一邊說一邊把包裝袋的正面翻過來看,發現還是挺有名的牌子。

石嘉信挺識趣地幫他從碗櫃里拿醋:「你別把我們這想的跟窮山僻壤似的,我們定期從外頭買東西進來的,底下的村子還通網,屋里有影碟機,你要嫌悶去看碟,最新的大片都有。」

岳峰有點納悶,石嘉信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就溶洞里頭的盛家女人世世代代跟活在舊社會一樣,這個我們也沒辦法,早些年,盛家的女人還能在外走動,盛清屏逃了之後,盛錦如把溶洞看的死緊,實話跟你說,那之後出生的盛家女兒,有些連現在是哪朝哪代都不知道。」

岳峰覺得匪夷所思,他拿筷子攪了攪鍋里的餃子,忍不住問石嘉信:「你們到底靠什么生活啊?」

石嘉信也不瞞他:「表面上,做什么的都有,小本生意、工農、運輸跑線,實際上另有財源,都是暗線,十來年經營下來,穩的很。」

岳峰聽不懂:「什么財源?」

石嘉信很意外,他覺得自己都把話說的很明白了,沒想到岳峰的腦子也有變漿糊的時候:「這么著跟你說,香港有很多風水師,數的上的那幾個,收入都相當可觀,有個叫李居明的,曾被飲料巨頭可口可樂的總部請到美國看了風水,還曾經利用堪輿秘技幫美國人找過恐龍化石,你聽說過沒有?」

岳峰搖頭:「這個人我沒聽過,不過你說的我懂。很多人信這個,別說香港了,現在內地很多富商,買房要看風水,入葬要看地穴,起名字都講個命理,在這上砸的錢都是論捆的。」

石嘉信點頭:「就是這個理,表面上,咱們大陸這邊破除迷信,不提倡這玩意兒,但是你也知道的,官禁民傳,水面下頭,做這行的,足可以形成一個產業,嘴皮子動動,過手的錢不比什么廠子企業的少。」

岳峰有點聽明白了。

「盛家的女人天賦異稟,算得上懷揣異術,既然能以此生財,沒道理捧個金飯碗乞討。其實很多年以前,盛家就以此聞名了,我看過盛家留存下來的一些記載,好像是清康熙三十年的時候,有這么一段,說是淮陽巨富,父遇盜橫死,怨氣盤桓不去,家宅夜夜聞泣聲,子苦之久矣,後得同僚秘授,以翡翠如意一枚,金珠一斛,銀數封,請得盛氏平戾之鈴,九日異象旋得解。這是我看到的最早的關於盛家以此為生的記載,不過這只是有文字記錄的,實際操作上,應該更早。」

岳峰被這段半文不白的敘述搞的頭昏腦漲,回過神時才發現鍋里下餃子的水突突翻開的厲害,趕緊接了勺冷水去激生:「然後呢?」

「這么多年下來,換湯不換葯,有需求就有供給,親人被害的,哪怕傾家盪產,也想找出真凶還死者一個公道;害死了人的,怕有因果報應疑神疑鬼夜不能寐……明白了吧,這些都是金主,咱們不愁沒錢入帳。」

大致明白,不難理解,岳峰把煤氣關了火,盛了碗餃子到桌面坐下,一邊吃一邊繼續問他:「盛家被秦家追著攆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躲起來,還有這心思跑去聯系業務?」

石嘉信冷笑:「跑腿動嘴的事犯得上驚動盛家的真神嗎?山下村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而且盛家接單是有規矩的,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官不接匪可接,窮不接富可接,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你也看到了,山上山下,加上溶洞里,一共才多少人?撐死了百多張嘴,盛家養的起。」

岳峰忽然反應過來:「不接官我理解,不想跟公安什么的扯上關系對吧,匪可接是什么意思?善惡不分?還有窮不接富接,這不典型的有奶便是娘嗎?」

石嘉信居然比他還意外:「那又怎么樣?盛家又不是雷鋒,又不要積德修道成仙,那么多人靠手藝謀生,會做衣服的裁衣服賣衣服,會做飯的開館子迎客,盛家跟他們有什么不同?怎么事情到了盛家這兒,就成了有奶就是娘了?」

石嘉信的嘴皮子忽然就這么溜了,岳峰有點招架不住,加上信息來的太突然,他腦子里有些亂:「但是盛家不是天賦異稟……」

「天賦異稟怎么了?你以為盛家是超人啊,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整天哭著喊著替天行道啊,你見過超人嗎,還不就只電視上蹦躂一下?岳峰,你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這個問題上,不要這么幼稚這么理想主義好不好?」

tmd居然敢說他幼稚,岳峰真想把一碗餃子都扣他頭上,他心里頭為季棠棠不值:丫頭也是蠢到家了,居然能相信化解怨氣這樣的借口,還以為盛家做的是什么偉大高尚感天動地的善事是吧……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確是更合理一些:以前他和季棠棠真的都有點理想化,把盛家當成是電視劇里非黑即白正面悲情的人物,其實石嘉信說的沒錯,盛家有那個必要大包大攬把全世界人都當成自己的責任嗎?拉下一直以來籠著的面罩,盛家也無非就是個渴了喝水困了睡覺吃喝拉撒一樣不缺的人物,也要賺錢、鑽空子、投機取巧謀私利。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這么一想,頓時就意興闌珊,一碗餃子快見底時,才又想起什么:「接了單之後怎么辦?盛家的女人敢出去嗎,不怕被秦家的人半道上給截了?」

石嘉信笑了笑:「想化解怨氣,能力到一定的水准,根本不需要東奔西走的長途跋涉,盛家的女人從小學習御鈴,只要能把死者的頭發、死時腳上所穿的鞋子、血或者其它一些跟死者密切相關的東西帶入溶洞,憑借鈴的感應,就能迫使怨氣撞鈴,從而聽到鈴語得到線索。」

「只有像盛夏這樣半路出家,從來沒經過訓練,自己胡亂摸索的,才會只能感應隨機撞鈴的怨氣,然後必須去事發地尋找下一步線索——盛清屏是什么都沒教她,不過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逃出去了,誰會想讓女兒再過這樣的生活呢。」

伴著這樣的講述把一碗餃子草草下肚,還真是食不知味,難得石嘉信居然能耐著性子給他講這么多,岳峰也大致猜到他多半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心中有愧,石嘉信這個人,有些時候有些舉動,自私的真是讓人殺了他的心都有,但必須承認,如果不是為了尤思,他也壞不到哪里去。

既然他愧疚,索性趁熱打鐵,多從他這里拿點訊息:「那秦家呢,跟盛家這糾纏不休的,怎么回事?」

石嘉信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盛家的生意,是我們石家人對外打理,畢業之後,家里很想讓我在里頭謀一席之地,我幫著聯系過幾次,所以知道的多。至於盛家和秦家的秘密,我基本上一無所知,你想問,去問盛錦如吧。」

問盛錦如?問塊木頭都比問那老婆子靠譜吧。

見岳峰一時間沒新的問題,石嘉信起身收拾碗筷,剛把東西都放水槽里擱好擰開水龍頭,岳峰的一句話釘子樣把他釘在當地:「你昨天晚上,口口聲聲是為了思思,她沒離開對吧,也沒死是嗎?盛家是不是拿她威脅你了?她也在這對嗎?」

石嘉信的喉結滾了兩下,臉色忽然變的灰白,眸子里浮上一層死氣,咽喉里嗬嗬的,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這個問題。

幸好這個時候,岳峰的手機響了。

換好之後,知道他號碼的人只有一個,不看來電顯岳峰都知道是光頭。

光頭在這頭的工程談的差不多了,下午就乘車走,離開前打電話給岳峰,想看看還有什么要幫忙的,岳峰知道自己這頭的情況特殊,也不大想給光頭添麻煩,含糊地答了句一切都好,光頭遲疑了一下,掛掉之前提醒了他一句:「峰子,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攤上的是什么事,但是是不是平安,總得跟親近的幾個人交代一聲。毛哥都打了兩遍電話給我了,問我說峰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一遍兩遍都是關機啊,你沒同意,我也不好跟他說你的情況。你斟酌著看,行的話給要緊的人打個電話吧,免得人家牽腸掛肚的。」

掛了電話,岳峰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決定分別給毛哥和潔瑜打個電話,石嘉信依然柱子一樣杵在水槽前頭,水龍頭里的水嘩嘩的,白色的水花亂噴亂濺,岳峰過去把龍頭擰上,說了句:「你慢慢忙,我出去打個電話。」

岳峰一直走到村子的外圍,靠林子的地方,第一通電話是給毛哥的,天氣一天天轉暖,尕奈的生意應該不錯,因為電話的背景音很雜,感覺上人進人出的,在紛亂的雜音里,岳峰突然分辨出一個人的聲音,脫口問了句:「神棍也在?」

毛哥沒好氣:「嗯,在。三十,床位三十。」

後半句話,應該是向著客人說的。

岳峰怔愣了一下,回想起最近一次跟神棍的通話,有點好笑:「他不是去什么荒郊野外找美女嗎?找到了沒?」

毛哥火大的很:「找個屁!tmd我說出來你都不信,昨天我擱門口坐著,突突突一輛拖拉機開過來,兩藏民抬一擔架下來,這孫子就在上頭趴著呢,還有醫院的單子,尾椎骨折,什么哪個椎體錯位!尼瑪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嗎?這個智障拿自己的屁股去坐一條蚯蚓!我都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他!」

那頭響起神棍尖利的聲音:「誰?你給誰打電話?是小峰峰嗎?我強調過多少次了,不是蚯蚓,是異形!異形!」

「你tmd坐死的還是恐龍呢,你給我滾!」

雜音小點了,估計毛哥拿著電話走開了一些,聽起來,還是余怒未消:「我都不好意思說他,都這么大的人了,盡搞點讓人來氣的事,你說你跟個蚯蚓過不去干嘛,你那屁股是屬金剛的啊,有那戰斗力你去收復釣魚島啊,現在可好,一兩個月都得趴著了。」

明明是挺悲慘的事兒,岳峰聽的忍不住想笑:「他定下來也好,正好尕奈現在游客多了,他在的話還能幫你攬個客,擺個龍門陣什么的。」

毛哥又急了:「我稀罕!他整天趴在門口,尼瑪蓋塊白布都趕上賣身葬父了……不說他,對了,你換號了?」

岳峰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編個最穩妥的說辭,大意就是路上出了點事,得罪了人,得避避風頭,所以暫時不大會打電話,如果有人找上門打聽他,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就行了。

說完了,毛哥那邊沉默著沒動靜,岳峰怕他擔心,又加了一句:「真沒什么事老毛子,又不是沒歷過事的,你放寬心。」

毛哥長嘆一口子:「峰子,你不想說,具體什么事我也就不問了。不過,不是我說你啊,你早就不是幾年前年輕沖動的時候了,那時候為了雁子你能跟人動刀動槍的,現在你帶著棠棠呢,凡事忍一下,哪能又那么沖動跟人死磕啊。」

岳峰沉默了一下,說:「我知道了。」

潔瑜的反應跟毛哥又兩樣了,她一聽到岳峰的聲音就跳起來了,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哽了:「哥你哪去了啊,我昨天還跟方程式說,我得去登廣告找人了,我好幾天打不通你電話了。」

方程式是潔瑜的男朋友,因為是中學數學老師,潔瑜老給他起亂七八糟的綽號,光岳峰聽到的,就有「代數」、「幾何」、「排列組合」、「勾股定理」、「方程式」,反正幾天換一個,只要是跟數學有關,准是指她男朋友沒錯了。

潔瑜的話讓岳峰怪心酸的,覺得特別對不起這個妹子。

早幾年,跟苗苗還沒在一起或是分分合合的時候,他身邊過了不少女孩兒,拒絕之後,有人痛苦難受也有人歇斯底里地罵他恨他,只有潔瑜不同,她用一種很堅決的姿態進入到他的生活里來了,她說:「我就是喜歡你,做不成你愛人做你家人不行嗎。」

她這么說,也這么做了,潔瑜的性格里,很有一些女強人的干脆利落,她說不糾纏就真的不糾纏,一心一意幫著岳峰打理生意,岳峰雖然那時候掙的多,但是花的也胡天海地,單說那個酒吧,以他那種呼朋喚友仗義疏財的性格,月月虧空天天赤字,都要自己掏腰包填補的,潔瑜接手了之後就不一樣了,情誼錢財一碼歸一碼,她是敢拉下臉來朝每一個熟客要賬的,開始時岳峰不適應,還說過她幾次,潔瑜眼里頭含著眼淚任他說,但錢是一分不少要,私下里還尋了個機會跟他說:「哥,反正白臉是我做了,總要吃飯的,我不想你虧。」

岳峰心里明白,他的生意也好,房產也好,沒有潔瑜打理,純粹就是耗財吃錢沒收益的。

所以他很快就給潔瑜支薪、算份子,潔瑜開始不要,後來岳峰發過脾氣,她也就收下了,潔瑜有一點跟岳峰很像,她很講義氣,受你一分,千方百計想還你十分,生意交給潔瑜,岳峰特別放心,兩人關系親近了,潔瑜開口閉口都叫他哥,叫習慣了,岳峰真把她當親妹子看了。

岳峰的家庭很復雜,母親犯案,父親橫死,他是比任何一個人都渴望有家庭的溫暖,所以對潔瑜這份情誼特別珍視,有了解他們過往的朋友曾經對他感嘆:「這愛情吧,開始的時候都是愛,後來的走向就千差萬別了,有愛到變質的、愛到修成正果的、愛到成仇不愛的,也有潔瑜這樣,愛著愛著就成你家人的,也挺好的,一輩子情分都不變,想起來都暖心窩子。」

他這一趟撂攤子走人,動輒半月沒消息,生意都扔給潔瑜,尤其是時不時還有九條那邊要「帶粉」的壓力,想來想去,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潔瑜了。

所以對潔瑜,他隱瞞的很少,除了把季棠棠的部分帶過了不說——他告訴潔瑜自己在外頭遇到了苗苗的爸爸,兩個人起了沖突,互有損傷,如果秦家不追究還好,追究的話,他是有段時間不能露面了,換號的原因就在於此,潔瑜這里,也請一樣的口徑:沒見過,沒聯系過,不知道。

潔瑜的初始反應,居然跟毛哥是一樣的,都是長久的沉默,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里顯而易見的失望:「哥,苗苗這一頁就真的翻不過去了嗎?她都結婚了,你還因為她跟她爸起沖突,你至於的嗎?」

這頂帽子扣的,岳峰心里是真冤,但也只能咬牙受下:「潔瑜,能不能暗地里幫我打聽打聽,秦家人回去了沒有?」

潔瑜嗯了一聲,岳峰不放心,又叮囑她:「一定得暗地里打聽,你不能露面,實在不行,打聽不到也沒關系,懂嗎?」

潔瑜又嗯了一聲:「打聽到了我給你短信。」

說完了,她不急著掛電話,好像是還有話,岳峰催了幾次,她才吞吞吐吐很有點不好意思:「哥,方程式向我求婚了。」

最先涌上心頭的感覺居然是失落,再然後才是由衷欣喜,岳峰追問:「沒為難為難那小子?答應了沒?」

潔瑜撲哧笑出聲來:「當然為難了,我說我是沒問題的,但是我父母死的早,我得讓我哥給我做主,哥不同意我是不嫁的,方程式這兩天變著法兒跟我打聽你喜歡什么,想盡辦法要拍你馬屁呢?哥,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就這次痛宰他的機會,可別放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