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25章(2 / 2)

怨氣撞鈴 尾魚 5535 字 2020-11-07

岳峰下意識就冒出個念頭來:把棠棠送我吧,到時候跟潔瑜一起辦婚禮,多熱鬧。

他答了句:「要什么都是空的,對我妹子掏心掏肺的好就行,不然打斷他的腿,全城都不准賣拐杖給他!」

潔瑜咯咯咯笑著掛了電話。

兩個電話打完,日頭都快到正中天了,昨晚上下過雨,樹葉水潤水潤的,讓日光這么一打,光亮刺眼,岳峰吁了口氣,沿著原路往回走,走了一陣,忽然看到幾個縮在牆角處打彈珠的小孩,男的女的都有,他們也看見他了,忽然之間,個個都跟抖索了毛要打架的斗雞似的,滿懷敵意地看著他,互相之間咬牙切齒說著什么,再然後,有個最大的突然彎下腰撿了塊石頭惡狠狠扔過來。

「不要臉,外姓人,不要臉!」

小一些的孩子也被帶動起來,紛紛撿小石子兒扔他,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盛家姐姐是要嫁給自己人的!」

「外姓人都是拐子,不要臉!」

……

嘴上呼喝的厲害,岳峰躲閃著往前大踏步一走,他們嚇的呼啦一下都跑散了,但是跑的不遠,縮在牆角後頭,看著他的眼神凶巴巴的,連眼神都像是在咒罵。

岳峰心里直冒火:這些熊孩子都被灌輸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村子小,發生了什么誰都看得見,石嘉信正好出來,把發生的一幕盡收眼底,他朝岳峰笑了笑,像是在說: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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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道的盡頭又是個巨大的穹洞,筏子停靠的地方是一大塊圓滑向上的巨石,足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遠看像個小島,又像是浮出水面的龜殼背,周圍的山壁上有很多盞馬燈,燈油都添的足,火焰很亮,有幾個年紀小的女孩在水邊嬉戲打鬧,聽到水聲,她們都好奇地往這里看,更近些的時候,有幾個年輕的女人朝下面走,石頭上也陸陸續續站起了幾個年紀大些的,大家都沒有說話,洞里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嘩啦嘩啦竹篙劃水的聲音。

竹筏子的一頭在石壁上抵了一下停住,那個雙頭女人跳下筏子,彎腰把筏頭的繩子系在水邊一塊突出的石頭上,盛錦如拉著季棠棠的手先下,季棠棠先前在水上經那么一嚇,神情萎頓的很,讓她往哪就往哪,小女孩們各自攙著年輕女人的手,仰著頭滿臉的疑問,似乎都想問:這是誰啊?

有個年輕女人豎起手指在唇邊,示意她們不要出聲,跟在太婆婆的後面走就好。

於是一群人,慢慢就分成了長隊,順著石脊往高處走,遠處看,像是一隊沉默的緩緩爬行的螞蟻。

石面上,除了那幾個站起來的,還有幾個跟盛錦如年紀差不多的,其中一個更老些,頭發亂蓬蓬的,穿藍布的褂子,方口的布鞋,盛錦如在她前頭停了停,問:「青姐吃飯還好嗎?」

有個年輕的女人說了句:「還好,老人家牙和腸胃都不大好,早上拿進來的粥倒是喝得下的,我們前頭還在商量,反正洞里也能開火,下次里頭囤點糧,也不用老是跑進跑出的。還有,早上石慶家的老二跟我說,要是病的厲害了,可以請個大夫看看。」

盛錦如還沒吭聲,那個青姐反而不高興了,一張嘴沒兩顆牙,說話都漏著風:「要請什么大夫,這就是老病,誰到這個份上不老死的!」

盛錦如安慰她:「不是這么個說法,咱們盛家沒早些年人那么多了,剩下的,八十九十都是寶,有的治,還是要治的。」

青姐皺起眉頭,趕蒼蠅一樣揮手:「年輕人想東想西的,你也跟著摻和,她們就是心思大,總想出去走走看看,我前頭還在說,當初怎么勸盛影的,不聽,硬要出去,怎么樣?死在外頭,骨頭都沒收回來,先死的都是這些個有心眼的。」

這話說的重,周圍的人都不敢講話了,青姐說多了就有些喘不來氣,盛錦如跪□子給她撫了撫後背:「不提這個,過來認個臉,像屏子不像?」

一邊說,一邊把季棠棠往前推了推。

青姐愣了一下,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季棠棠,她老眼已經有些昏花了,看東西總有重影,看了一會看不清,低頭拿綴了老皮的手去揉眼睛,揉著揉著,忽然拿手重重去拍地,聲音很激動:「看見沒有,當初拼死拼活要走的,要離開的,活不下去,還不是要回來?外頭誰管你的死活,只有這兒,供你吃供你穿,死了還給葬!」

季棠棠有點害怕,瑟縮著往後退了一下,還伸手去抓盛錦如的胳膊,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看出她不對勁了,但都沒吭聲,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忽然咦了一聲,指著她說:「是傻子啊?」

盛錦如臉色一沉,兩道錐子樣的目光狠狠瞪了過去,那個先前答話的女人反應很快,重重抽了那女孩一個嘴巴:「多嘴!」

伴隨著那個女孩委屈的大哭聲,人群中有輕微的騷動,盛錦如卻似乎很是滿意那個女人的做法,示意那年輕女人:「帶丫頭進音眼,痴痴呆呆的,還不是叫秦家給害的,其它人留著,我有話交代。」

音陣就在石面的最高處,同樣是九宮格一樣三乘三九個約手臂深的洞,可以容一個人坐進去,每一格的邊緣位置,都連著一條很長的延伸到高處的細銅索,順著銅索的位置往上看,可以看到十余米高的頂上,懸著九種樣式不同的風鈴,那個女人猶豫了一下,回頭問盛錦如:「太婆,先從路鈴開始嗎?」

「你是哪一支,就先從哪一支開始吧。」

那個女人嗯了一聲,扶著季棠棠進了右下的格洞,坐進去之後,感覺跟進了澡桶似的,分外新奇,那個女人拉動其中一根細銅索,伴隨著輕微的齒輪轉動聲和銅索的滑行,頂上慢慢垂下一盞風鈴,季棠棠聽不見,直到風鈴到跟前了才大吃一驚,好奇的伸手去撥弄,這是個嵌套鈴,有點類似於牙雕工藝的多層嵌套,大鈴套小鈴,動起來鈴音是混的,叮叮當當特別好聽,她正撥弄地起勁,那個女人突然咬破自己的中指,等到鮮血滲出時,狠狠摁在季棠棠的眉心。

季棠棠讓她摁的一個趔趄,如果不是有洞擋著,估計會當場翻個跟頭,她氣的要命,正想一巴掌回過去,眉心處一股突如其來的刺痛感,迫地她全身一陣抽搐。

奇怪的,居然能感覺到有無數道血線從眉心處的血跡往大腦里延伸,最終直達耳膜,耳道刺痛,顱骨里回盪無數雜音,但與此同時,又有一道清越之音穿□來,所到之處,一片沁沁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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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的女人過來,向著盛錦如低聲說了句:「好了。」

盛錦如吁了口氣,轉頭招呼散落在邊上的人:「大家都坐近點吧。」

二十來人圍攏了靠近坐下,那個先前被打的小女孩滿臉的憤懣委屈,突然看到不遠處石面下冒出那個雙頭女人的臉,滿腔的怨氣登時就撒在她身上,隨手撿了一塊石頭狠狠扔過去:「滾開!丑鬼滾開!」

咣當一聲砸擊石面的聲音,那個女人的臉迅速低了下去,再也沒有冒出來。

盛錦如眼皮都沒掀,像是早已司空見慣,她疲憊地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每一張臉:「大家想問什么,說吧。」

有人怯生生的開口了:「那個是屏姨的女兒嗎?」

「嗯。」

下一個問題隨即跟了上來:「屏姨也回來了嗎?」

盛錦如沉默了一下:「屏子死在外頭了。」

意料之中的死寂,倒吸涼氣,盛錦如刻意忽視一張張臉上的震驚,呆板而木然地繼續說下去:「當年屏子殺了人逃出去,你們說我不追究是護短,不公平,現在老天收了她了,殺人償命,也是她的報應。」

「具體怎么死的,以後要問小夏了。但是我聽說,她的死,跟那個當時帶走她的男人有關系。」

盛錦如忽然笑起來,她笑的太誇張了,以至於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她伸手去擦眼淚,像是在講別人的特別可笑的故事:「你們知道嗎,那個男人,那個當初她拼死拼活要跟著,甚至為他殺了人的男人,姓秦!那是秦家人!那是秦家人哪屏子,你為什么不聽媽的話啊,你眼睛瞎了嗎……」

盛錦如的狂笑變成了撕心裂肺痛哭。

石壁背面,那個雙頭女人的手死死摳進了石縫里,整個身體抽筋一樣在抖,她像一條慢慢蠕動的蟲子,悄無聲息地往下爬到了水邊,黑漆漆的水面泛著冷光,她顫抖著把兩個頭都埋進了水里,借著水的遮掩,張嘴發出痛苦地哀嚎。

沒有聲音,水流倒灌進嘴里,帶著礦質的味道,涼到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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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五時許,突然變天,陽光一瞬間全部變成了陰影,整個視野的色調由暖變冷,灰色的雲還沒有布合就被閃電撕開一條大口子,轟隆隆的雷聲像是從天的一邊滾到另一邊,屋頂的瓦顫顫作響,岳峰站在窗邊,目瞪口呆地看外頭的景色,這雨沒有醞釀,不及濕潤周遭,下的太急,以至於雨柱在地上砸起來的,都是沙塵,岳峰忍不住向石嘉信抱怨:「你們廣西的天氣,怎么跟鬧著玩兒似的?這是該下暴雨的季節嗎?」

說話間,半空又是一道閃電斜過,潔瑜的短信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岳峰記得以前看過安全常識,雷電天氣別在窗口接電話什么的,想必短信來了也是一樣危險,趕緊往屋里跑了好幾步,這才掏出手機來看。

「哥,幫你問過了,苗苗已經回家了,但是他爸爸沒有回來,其它跟著秦守業的人也沒回。我打電話去秦守業的單位問過,接電話的人回答說聯系不上,請假已經超期了,他們領導都很惱火。」

又是一個炸雷滾過,不知道是不是擊到了電線桿,外頭有哧拉拉的聲音,似乎還有帶焦的煙氣,白熾燈一下子滅了,整個屋里都暗下來了。

石嘉信咦了一聲,伸手在牆壁的開關上連試了好幾下,岳峰沒有動,他腦子里,只想著一件事。

苗苗回去了,秦守業怎么沒回呢?還有秦守成,他們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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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來的突然,轉眼功夫接天連地,五分鍾之間,三輛車打頭的一輛就陷了車,頭車上的人撐著傘一腳一顛踏著泥濘過來,風大,傘都被吹折了形,他跑到第二輛車的後座邊,伸手去敲茶色的車玻璃,玻璃窗緩緩落下,露出秦守業陰鷙森冷的一張臉。

「大伯,」那個人側過傘面拼命抵著,省得大風把雨給刮進車里,「不好走,這是土路,本來就不好走車,下雨的話更糟爛,咱們最好停一天,要不明天雇拖拉機吧,明天的路都是機耕道,聽人說,一般拖拉機都走的吃力,當地人都是乘摩托的。現在這個情況不好弄,冒雨挖車的話太費力了……」

「挖!」

那人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再想求證時,玻璃窗又緩緩拉上了。

風大起來,傘被吹歪在一邊,突如其來的大雨澆了他滿身,那人哆哆嗦嗦籠著傘往回走,頭車開了門,有個人頭上頂個塑料袋伸出個腦袋,似乎是想問他「請示」的怎么樣了,那人滿肚子火,惡狠狠吼了句:「媽的坐車上挺屍啊,都給我下來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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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開車燈,暴雨天氣,車子里顯得悶躁而灰暗,秦守業一個人占了整個後座,旁邊斜著一根臨時買的木頭拐,秦守成坐在副駕上,摸索著去點煙,撳打火機時,看看外頭的天氣,又扔回去了,透過後視鏡在後座時,視線正和秦守業的對上,秦守業一臉的陰陽怪氣。

「老二,時隔二十多年,舊地重游,感覺怎么樣啊?」

秦守成忍住氣:「大哥,我知道你現在有氣。但是這樣,真的不合適。」

秦守業冷笑:「怎么個不合適啊?」

「強龍不壓地頭蛇,八萬大山是盛家的地盤,九種鈴都齊全,一直以來,我們對付單個的盛家女人都吃力,跑到人家大本營去,不是找死嗎?況且我們才這么幾個人!」

秦守業沒說話,秦守成斟酌了一下他的臉色,又添了幾句:「而且盛夏和岳峰,不一定來了八萬大山,盛清屏的原信你是看過的,她吩咐過小夏不要回盛家的,我們也考慮到她回盛家求助對我們不利,所以改動的信里保留了這部分內容,你想小夏怎么會違背她媽媽的意思呢?」

秦守業冷冷看著他:「這誰知道,你這個女兒,一直沒按常理出過牌,當年是你說她嬌生慣養膽小怕事,只要按計劃行事就不會出什么大簍子的,結果怎么樣?老子敗就敗在把你放的屁當成人話來聽,不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田地!」

秦守成忍住了沒吭聲。

「除非這兩個人跟老鼠一樣挖個洞躲起來一輩子不見人,否則除了八萬大山,他們沒別的路。」

「不是,大哥,你的腿還沒好,只是草草處理了一下,萬一感染就不好了,自己身體要緊,咱們可以從長計議……」

話還沒完,秦守業忽然操起拐杖,沒頭沒腦地向秦守成砸了過來,幸虧有車座擋著,沒傷到人。

秦守業眼珠子血紅,臉色足可以稱得上是猙獰了:「從長計議從長計議,老子沒那么多時間去跟這兩個小雜種玩從長計議!二十多年了,你這套狗屁的陰謀游戲老子玩膩了,tmd是拔刀子見血的時候了!」

前車傳來喊號子聲和呼喝聲,司機啟動雨刷,貼著前擋玻璃往前頭看了看,回頭說了句:「好了,能走了,坑也用板子先架上了。」

伴隨著引擎啟動的聲音,車子緩緩開動了,沒有人說話,車子里突然就安靜下來,只有車身顛簸造成的顛動和雨柱打在車頂的砰砰聲,秦守成覺得煩躁,他拿手擦了擦右邊車窗的水汽,想看看外頭的地形,這個時候,秦守業忽然又開口了。

「老二,你有注意到山上的林子沒有?」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的,秦守成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應了聲:「有啊,怎么了?」

秦守業的聲音很古怪:「我怎么覺得,我好像看見了盛清屏啊,就在樹底下站著,一晃眼又不見了,前一秒還朝我笑來著,後一秒手里頭就抱了個頭……」

秦守成的後背有點發涼:「大哥,別開玩笑,這種荒山野嶺的……」

他一邊說一邊去看後視鏡,視線剛觸到,猛然間身子一僵,幾乎要駭叫出來。

秦守業的邊上,坐著的那個女人,那是……

盛清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