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於(1 / 2)

玉人歌 後紫 2870 字 2020-11-09

AK小說 www.06ak .com,最快更新玉人歌最新章節!

老的一代即將老去,新的一代還參差不齊。這恐怕是各個世家最擔心的問題。

擔心自己的家族後繼無人,不能延續以前的輝煌。

擔心自己的家族沒有佼佼者,不能開創新的榮耀。

不能將家族托付到可靠人之手,老去的那一代人就是死了都不會閉上眼睛。

總之,各種各樣的擔心。

不止大周的白家有這樣的煩惱,就連南朝赫赫有名的赫連家族也正被這樣的事情困擾著。

與白家的煩惱不同,赫連凈土擔心的不是沒有繼承人,而是他培養的繼承人後選一個一個都太強勁。

作為一個男人不可以沒有野心,但如果野心太大很可能會賠上性命。

尤其是世家的當家作主人,一不小心就會賠上全族的生命。

赫連凈土得了一種很難治愈的疾病——選擇障礙症。

這一次的入仕,到底是讓赫連懿、赫連翔還是赫連上去?他遲遲拿不定主意。

若是高遠公主沒有去大周,若是瑞王沒有戰死,赫連凈土也就不會有這樣的猶豫。

作為赫連家旁支子弟的赫連上,一直是他心目中的首選繼承人。

這是個聰明好學、善解人意,又能夠在任何場合把握好分寸的少年。

差就差在赫連上是旁支,出身不夠體面而已。

想當初還有高遠公主府的力量作為填補,可如今……

怎一句造化弄人,讓他這個活了大半輩子,歷經了各種滄桑的白首翁,都忍不住一聲嘆息。

今日是十一月初一,大周那里來的消息,說是高遠公主要在十一月初三,也就是後天和蕭家的武烈將軍蕭景成親。

蕭景乃是大周的中流砥柱,雖只是個將軍,可他的戰功,絕對是讓人無法忽視的。

十年前的大周和大齊,一直是大齊將大周壓的死死的,每到冬天黃河結冰,大周都要派出兵力砸碎了黃河上的結冰,以免大齊的兵馬趁機渡河。

而最近的五年里,大周和大齊交手三次,都是由蕭景帶兵將大齊打的落花流水,還有一次差點將大齊的宜陽攻了下來。

大齊就此難振雄風,到了去年冬天,心惶惶的大齊皇帝,率先派兵砸碎了黃河上的結冰。

可以這么說,大周的蕭家正如日中天,蕭景是功不可沒的。

赫連凈土如實報給了真元帝聽。

那個和他一樣已經成了白頭翁的皇帝,遙望著北方,良久才說了一句:「阿愫是個聰明的。」然後就是……無言長嘆。

其實皇家和世家也差不多,選不出後繼人傷心,選出了後繼人卻不如預期也傷心。

赫連凈土小心翼翼地和真元帝道:「太子他……昨日是喝醉了,才會沖撞皇上,父子沒有隔夜仇,皇上……」

真元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在說下去:「朕那個兒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朕知道的最清。他不過是怨朕將他阿姐送去了大周……」

他的發妻真元皇後所出的一女和一子,性情恰好是反了的,女兒從小就不愛哭泣,兒子卻是摔掉根寒毛都要掉幾滴眼淚的。

一想起發妻……頓了一下,真元帝又道:「派人往大周送一船上好的蘇綉和蜀錦,好叫高遠公主有穿不完的新衣。還有她的封地,叫許宗好好管理,一切的一切都如她在南朝時一樣……寶音那個丫頭是最不耐冷的……」

誰都無法真正摸清真元帝的想法,說他絕情,他卻每日都要去真元皇後生前所居的寢宮瞧一瞧。

說他有情,高遠公主臨去大周之時前來拜別,他都沒有見她最後一面。

更有意思的是,他每日將太子秦纓罵的狗血淋頭,不讓他監國,也不給他任何差事。

以至於大臣們無不揣測太子最終是要被廢掉的。

可已經如此揣摩了五六年,太子卻還是那個太子,依舊每天被罵的狗血淋頭。

赫連凈土自問高深不過真元帝。

再說了,虎毒不食子,就算是皇帝也可以心疼兒女,加上高遠公主又是真元帝的長女。

昔日,真元帝三十一歲得此一女,高遠公主的受寵程度可想而知是什么樣的。

赫連凈土領了命,正要下去的時候,就聽真元帝似無意般提起:「早兩年就聽說赫連家的上公子以武藝超群名動建康,朕的羽林衛缺了一個左監,年輕人總是需要多多磨練……」

赫連凈土愣了一下,道:「謝皇上隆恩。」

人生就是這樣,猶豫來猶豫去無法作出決定的事情,就這樣因著別人的一句話而一錘定音。

十一月初三,真元帝下了聖旨,封赫連上為新任的羽林左監,秩俸六百石。

這一日,也正是南朝的高遠公主和大周的武烈將軍成親的時間。

建康城外百里的渡口邊,停靠著三艘載滿了各式物品的船,正要一路向西駛到大周去。

船上有貴重的珠寶玉器,也有名貴的絲錦綢緞,甚至還有十二個竹編的人偶,他們或是練劍,或是抬頭望天……十二個人偶,十二種景象,栩栩如生,都由一個人手編而成。

那人現在就立在岸邊,他的人在岸上,心卻早已飛到了西北邊。

他是南朝皇帝新封的羽林左監赫連上,如今已不比幾月之前,他已可以調動赫連家的船只「玄武」,卻只能讓「玄武」帶去他的思念。

還有一個不修邊幅的老漢立在赫連上的身邊,他是有些人眼中的奇才,也是有些人眼中的瘋子。

從赫連上五歲的時候,他便像這般一直默默地待在赫連上的身邊。

他是南朝的名士商軌,更多人卻喜歡叫他「商鬼」。

如今,他應了赫連上的請求,隨船前往大周,去教導玉寶音。

看著不遠處的滔滔江水,商軌道:「還是上公子對了,皇上對太子……那是愛之深責之切。上公子只要緊隨著太子……」只要真元帝能活到給太子鋪好的路啟用的那一天。

赫連上卻道:「走一步看一步,誰也不知天命是怎樣的。」

天命?確實是個惱人的東西。商軌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么…公子珍重!」

「先生也珍重,」赫連上嘴唇微動,最後也只是道了一句:「我給高遠公主的賀禮,先生莫要忘記。」

商軌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該忘記的忘記,不該忘記的……才要銘記在心。」

若是還有時間,赫連上定要和商軌辯一辯什么是該忘記的,而什么又不該忘記。

其實說都會說,只有事情到了個人的頭上才發現,想要記住的老是忘記,本該忘記的眨一眨眼睛就占據了心。

赫連上目送著商軌登船,又目送著船走了好遠,他撥弄著手上的珠串,想著遠方的小丫頭此時在做什么,又會是何種心情。

他還記得他娘改嫁那日,他一個人坐在屋子里的孤單,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惶恐不安。

若是…此時他能伴在她的身邊……

***

沒有幾個小孩能有幸看見自己的娘親披嫁衣。

這是玉寶音此刻的心理。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法不一,這取決於人的個性。

玉寶音看著身穿華麗嫁衣的秦愫,不由自主地贊嘆了一聲:「娘,你真美麗!」

秦愫笑而不語。她已是二嫁之身,此時的心情自然沒有初嫁時的忐忑和欣喜,這是預料當中的,只是居然也沒有預料中的壞情緒。

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大紅的喜衣……還有一旁伸著脖頸望定她的玉寶音,這一切是那么的真實,卻又那么的像幻景。

「寶音,一會兒娘去蕭家的時候,你和慧春姑姑呆在官邸里,」為了使她女兒安心,秦愫又道:「用不了多久,娘就會回來。」

她在大周不過是個掛名的公主而已,出嫁在即,這里沒有父皇和母後讓她拜別,駙馬蕭景也不用去皇宮中迎親。她就像一個普通的待嫁女人,等著夫婿來接她去夫家行成婚禮。

好在蕭太後說了,行完禮她還可以回到官邸,一直住到高遠公主府建成那日。

蕭景來迎親的時候,慧春帶著玉寶音躲在屋子里。

只聽外面有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音,還有鑼鼓喧鳴。

直到外面慢慢平靜,玉寶音才開口詢問慧春:「我娘和我爹成親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熱鬧?」

慧春自然還記得八年前的那場盛大婚禮,她道:「長公主出嫁,太子送親,數十里紅妝,從早上搬到了夜里,建康城夜如白晝,一直熱鬧了半個月有余。」

玉寶音只覺有些惋惜,那樣的場面……沒她什么事情。

她忍不住嘆息。

明明是一樁喜事,慧春卻怕玉寶音傷心,正想法子安慰她,就聽外頭有人報,說是蕭府的小公子來了。

玉寶音一出門兒就見蕭般若背手站在院子里,她好奇地問:「你不在你們府中呆著,怎么到這兒來了?」

蕭般若便道:「府中也沒我什么事情。」

人生最尷尬的時刻,就是參加自己父母的婚禮。

明明是想要開心的,可是就是不自主地想起死去的母親。

再加上這個時候,蕭府到處都是喜慶的顏色,就連半空中的空氣都像是甜的,可這些仿似和他並沒有多大關系。

出現在賓客中,總覺得會被人指點。

想要幫著做點什么事情,才發現他什么都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