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於(2 / 2)

玉人歌 後紫 3589 字 2020-11-09

她怕的就是,心懷大志的赫連上在痛苦里煎熬。她的上哥哥,不應該這樣虛度光陰。從前他幫了她許多,如今能夠幫他的只有她一個。

***

玉寶音的話,蕭般若一向會聽到心里去。

到了第二日,他先是被叫進了皇宮。

皇帝給了他一道聖旨,讓他負責此次給南朝太子接風的事宜。

他不僅要在宮中安排好接風宴,還要全權負責南朝太子的安危。

管接管送,這是唯恐大齊趁此機會,破壞大周和南朝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脆弱的互信關系。

這就有了正大光明的機會拜見南朝的太子。

一出了皇宮,蕭般若即刻打馬前往。

說來皇帝也挺省事的,所謂的南朝太子府,其實就是官邸。他爹和高遠公主成親以後,高遠公主府沒有建成之前,他們一直住在那里。

因為南朝太子來得倉促,只重修了主院,其他的院落還沒有來得及整修。

蕭般若到此真是熟門熟路,侍衛將他領進了門,便有人奉上了茶。

等了不多時,一個穿著絳紫袍子,看起來和他年歲差不了多少的男子跨步而入。

人到聲也到,只聽那人道:「蕭公子久等,我家太子一向有午睡的習慣,此時已在更衣。」

蕭般若在南朝太子的面前畢竟是小輩,他慌忙道:「是我唐突,不曾下過帖子就突然來訪……」

頓了片刻,他又道:「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那人一笑,道:「在下…赫連上。」

蕭般若一個恍惚,打翻了手邊的茶水。說不好他此時是個什么樣的心情,有驚訝是理所當然,居然還有一絲一絲的火氣不停地往上冒。

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生氣,他只知道他不喜歡「赫連」這個姓氏,更不喜歡「赫連上」這個名字。如今這個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怎能歡喜的起來?

赫連上一抬手,候在門邊的奴仆便進來收拾殘局。他知道蕭般若乃是蕭景之子,也就是玉寶音的便宜哥哥,便和善地道:「在下還在建康之時,就久仰公子的大名。」

蕭般若深吸了一口氣,道了一句:「彼此…彼此。」

還特地補充道:「我經常聽寶音提起上公子,寶音年年都會給上公子寄去一張小像,除了第一年不是我畫的,剩下的幾幅全是出自我之手。」

這句話只有第一句最好聽,剩下的話語只能讓赫連上嫉妒不已。

且,他聽得出來,蕭般若也是嫉妒他的。

蕭般若嫉妒他離她那么遠,還被她惦記。而他不過是想像以前一樣,能夠時刻陪在她的身邊,而不是本是他的位置成了蕭般若的。

人是不知足的,擁有了一些便想再擁有一些,最好能夠擁有全部。

赫連上頓時收起了笑。

這就好比茫茫的大草原上,准備獵食的野獸,總是能准確無誤地發現隱藏在草叢里的爭奪者。

是憑直覺也好,憑嗅覺也罷。

赫連上知道,有的人如他一般,不只是想做哥哥。

他收起了善意,道:「以蕭公子的畫功,不做畫師實在是可惜。」畫了又怎樣,也不能代表你們很親密。

蕭般若氣急,幼|稚的和他斗氣,又道:「我昨日夜深才回,只聽寶音說了太子舅舅的事情,並不曾聽她說上公子也來了這里,若不然我便來得早些,好早些得見上公子的風采。」

蕭般若比之赫連上到底是小了兩歲,再者後者早已入仕,雖說蕭般若也已為皇帝做事,做的卻都是小事,像此番為南朝太子接風,是皇帝委派他的最重要的事。

加之,赫連上沒有入仕之前,是憑借著自己的能力打敗了對手,才得赫連凈土注目,付出的代價是蕭般若從沒有付出過的。

是以,不過是說個諷刺的話,高下已分。

蕭般若話一說完,連他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個耳光。別說他和玉寶音可不是親兄妹,就算是親兄妹,他夜深才回,兩人如何得見?

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不知會被傳成什么樣子。

那廂的赫連上已經冷了臉色,道:「還請蕭公子說話前三思。」別說三思了,哪怕過一遍腦子,也不會說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話。

蕭般若想要解釋,赫連上哪里會給他解釋的機會,又道:「蕭公子乃是寶音的哥哥,做哥哥的愛護妹妹那是理所應當。在此,我替寶音謝過蕭公子的愛護。

蕭公子可能覺得我沒有立場說如此話語,可我與寶音結識的早,說她小時是我抱大的,這話可能略顯誇張。可她小的時候真的很懶,一直長到五歲才不讓人抱。

我與她不是親人勝是親人,瑞王生前便是這樣說的,所以,我與她的感情並不是旁人可以想象。

方才蕭公子的話真的是讓我動怒,可我知道蕭公子一定是無心之失,但請簫公子謹記,如今你已是寶音的哥哥,便再也不能胡言亂語。」

蕭般若一聽,愣怔當場,連太子秦纓什么時候進來的,他都不知道!

玉寶音的親爹都被赫連上搬了出來,蕭般若覺得自己根本無力撼動他的話。

還有那句「你已是寶音的哥哥」,就像一根刺一樣,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窩里。

不是不見血的傷就不算傷,不見血的疼也一樣會要人命。

蕭般若只和秦纓客套了幾句,便匆匆告辭。

秦纓又不是個不懂禮數的,還特地送了他一份見面禮,那是南朝的玉件大師,用滿綠的翡翠精心雕琢出的一件玉如意。

蕭般若一出了南朝太子府,哪里都沒有去,徑直就回了高遠公主府,也沒有去拜見秦愫和蕭景,而是將自己關在了書房里。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其實他早該明白的。

那些個酸酸甜甜的心情,並不是真正的兄妹之間應該有的。

他直視著書案上的玉如意,心里一直在想,那是寶音舅舅送的見面禮。

若他和寶音不是「兄妹」關系,寶音的舅舅吃飽了撐的才會送他見面禮。

以前玉寶音不肯叫他哥哥,他還會生氣。

如今倒成了,她若是叫他哥哥,他便會傷心不已。

還有他爹,若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一定會將他打個半死的。

原來,不止是赫連上的名字殺傷力很大,他這個人的殺傷力也是不可估量的。

蕭般若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亂如繩結,不知該從何處來理。

怪不得他皇帝表兄常說:人不長大就沒有煩惱。

***

從前的從前,元亨不是沒有長大,而是不想長大。

現在的現在,不想長大的元亨迫於無奈還是長大了。

原先很想要的東西,他已經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唯有一樣,好似總也忘不了。

給南朝太子接風,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說秦纓是太子,可他不過是個質子。

古來也有質子最後登頂的,可那需要各方的扶持。

按照元享的個性,連除夕都不舉行宮宴,為了南朝太子接風,卻要舉行一場前所未見的盛大宮宴,實在是有些稀奇。

有些人以為,元亨不過是給蕭家人面子,才會抬舉一個南朝來的太子。

可元享的心里明白,宮宴若是不夠盛大,她不一定會到宮里來。

說不好是因為什么,他想看見她的笑。

元亨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轉眼瞧著窗外,忍不住想,他可能是一個人呆的太久,才會想念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這時,大中悄悄地走近,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喬美人正在殿外候著呢!」

由美人輪流陪伴皇帝學習或處理奏折,這還是高遠公主的主意。

起初元亨不喜,後來便習以為常,若是哪天沒有美人過來陪伴,他還會主動召見。無他,不過是不喜歡一個人呆著而已。卻並不會干很多人都期待的事。

說來也很可笑,一開始,元亨召見的那些美人,一出了定鼎宮,總是裝著一副和皇帝干了些什么,還很激烈的模樣。後來他將美人召見了一遍,干沒干過,就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這個喬美人,並不是起初進宮的那八個美人之一,而是後來他的母後在民間為他搜羅來的美女。

她不是其中最艷麗的,也不是其中說話最動聽的。元亨為何喜歡讓她陪伴?不過是因著她笑的時候,那雙眼睛散發的璀璨光芒,也仿佛水中映月。生怕一陣風便會吹散的美好,總是惹人憐惜。

元亨已經連續一月召見喬美人,可日久見人心,皇宮里哪有不善於偽裝、受得了誘惑的女人。

喬美人得了太後的幾次賞賜,衣服越穿越薄,還有那些有意無意的撩撥。說她沒有企圖心,也得元亨肯相信。

他和母後爭論了許多次,他說自己並不是不喜歡女人,只是不喜歡那些人對他的企圖。

他不是旁的人想要攀高的工具,如果說帝王注定得不到真心,那他也不想要那些虛偽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復雜的人,想要的也並不是復雜的東西,可他就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簡單。

元亨收回了目光,好似漫不經心地道:「叫她回去,差人去請蕭美人過來。」

蕭美人自然是他的表妹蕭雨,那是他母後的親侄女,他同他母後講過,若有一天自己開了竅,必會是蕭家的女人登上後位。

女人嘛,到了他母後的歲數,脾性稀奇古怪的很,他不敢真的將她惹怒,只能慢慢地哄著她騙著她,卻又始終不聽她的話。

別說他是一國之君,就算他是普通的男子,母親是用來尊敬的,也並不可以左右他的想法。

換句話說,孩子大了,該操心的事自己會操心,至於做娘的,沒事曬曬太陽,享享清福就行。手不能伸得太長,就算是想轄制自己的兒子也不行。

等到蕭雨一來,他就道:「母後近來身體不適,朕賜你一道聖旨,你去寶新宮將鳳印給朕取過來。鳳印暫時放在朕這里,你便拿著朕的聖旨,替母後打理後宮。遇到無法決斷的事情,來報朕,朕自會告訴你該怎么做。母後怎么問你,你就怎么答,無需向她隱瞞,她自有決斷。」想取走他母後手中的鳳印,非蕭家的女人不可。

皇宮是最能歷練人的地方,蕭雨已經褪去了稚|氣,被蕭太後打造成了一個沉得住氣,也能沉得住心的人。

她思了片刻,嗔道:「表哥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你讓我去姑母那里取鳳印,擺明了是要姑母惱我,她若是一時氣急,我還要挨頓打呢!賠本的生意我可不干。」

暗藏著企圖心的女人讓人惡心,像蕭雨這種將企圖心明顯表現在臉上的女人,只是不可愛而已。

元亨淡笑道:「朕不是賜你了聖旨,叫你代管後宮事宜。」

蕭雨也笑:「可誰知道表哥明天會不會又將聖旨收回去!莫說我有此疑問了,就是我去了姑母那里,姑母也會如此問的。」

說的是皇上說話一言九鼎,可他要是非說話不算話,她又能怎么辦呢!

再說了,聖旨雖好,可哪里比得上名正言順的鳳印。

她只記得蕭太後說的那句「莫和皇上爭理」,卻忘記了她祖父說過的「莫和皇上爭利」。

就聽元亨冷哼了一聲道:「既然你不願意,就回去吧!」

而後他就閉緊了嘴,再不發一語。

蕭雨:「……」果然是她姑母的兒子,翻臉之快和她姑母一樣一樣的。

哎呀,這是什么節奏?

這是月余不見,就忘記了她表哥是個善變皇帝的節奏。

蕭雨的腸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