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於(2 / 2)

玉人歌 後紫 3115 字 2020-11-09

白日里的寂靜比夜晚還要讓人害怕,又是半刻鍾過去,一匹馬踢踏踢踏地從遠處跑來了。

赫連上從馬上跳下,對秦冠道:「請太子退兵,臣已經同城外的人馬達成了協議。」

秦冠紅了眼眶,瞧了玉寶音一眼,似乎有點委屈。

他沒再發一語,騎上了赫連上騎來的駿馬,就絕塵而去。

赫連上走到了門前,對玉寶音道:「你可放心,蕭將軍一會兒會親帶著人馬,來接人的。」

玉寶音一聽這話,也沒有言語,扭頭就想走進去。

赫連上道:「你怪我了是嗎?怪我試探你?」

玉寶音回過了頭將他望定。

赫連上又道:「我可不是在試探你,我是真想殺了他!雖說做之前明知道不行,可是不做總想著萬一要行呢!」

這話玉寶音相信,赫連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這樣的。

她怎么能不生氣,自然是氣他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

明知人是她請來的,明知她娘還留在長安,明知就算元亨死了大周也不會群龍無首。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猜的心都疼了。

玉寶音深吸了口氣,一扭頭大步向內走去。

就聽赫連上在後頭喊了一句:「不問我為什么這么做嗎?因為他死了,你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長安去。」就可以留在建康,留在……

玉寶音終於忍不住回頭道:「建康和長安,哪一個我都不會選。」

沒法選了,她注定是要四處漂泊的。

她生在建康,卻沒有長在建康,她已經無法真正地融入這里。

她長在長安,卻沒有生在長安,嫁給某個人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了解她如赫連上,卻也只能用這種愚蠢的辦法想要留下她。

結果,就是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玉寶音騎著追星出了城門的時候,立在城樓上的赫連上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便只能送到這里……」

玉寶音沒有回頭,而是舉起了右手,向後揮舞著,落下的時候,一聲輕喝,追星便如箭一樣竄出了天邊際。

赫連上想,會停在哪里呢?

有的人仿佛注定了……一生只能送來送去。

***

玉寶音和元亨又將人馬帶到了金斗河邊安營駐扎,一來防止建康出什么岔子,二來玉寶音講她還要等著秦纓。

反正金斗河岸是從西向東,到達建康的必經之地。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之後,蕭般若才顧上將元亨和玉寶音好一頓數落。

數落之前還道,這不是站在君臣的立場,這是站在親戚的立場。

好吧,一親戚,兩人都得老實地聽著。

元亨就適時地發了頭疼病,蕭般若要去請商軌,就見玉寶音淡定地抖出了銀針,道:「哥哥讓一讓,被誤傷了可就不好了。」

這是叫她針灸,又不是飛針刺蘋果。

元亨一瞧玉寶音拿針那架勢,就想說「唉呀,朕又不疼了」,可又怕蕭般若發現了端倪,以後這招就不靈了。

唉,眼不見為凈。

本還記著要找個時間問一問玉寶音,她不回長安,要前往何地?可是一閉上眼睛,居然就來了困意。

元亨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你一給朕針灸,朕就想睡覺呢?」

因為只有他睡著了,才不會在蕭般若的跟前胡言亂語。

她和赫連上的談話,元亨聽的一清二楚。

玉寶音自然知道這回事。

她不想讓蕭般若現在就知道她的決定,只因蕭般若一定會問「難道你就不回長安看你娘了?」

回是要回的,可暫時不想回,還有,就是回了也不會常住下去。

有一件事情,等她舅舅來的時候,她要叫上元亨,定一個三方協議。

七日之後,秦纓和護送他的兩千人馬,終於晃悠到了金斗河。

饒是見過了玉寶音和元亨的千軍萬馬,再一見之時,秦纓的第一反應還是莫非碰上了攔路的。

幸好,護送他的人馬有一千是玉面軍,這就認識負責攔截他的蕭橋。

秦纓被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大帳,還天真地問:「你們為何在這兒駐軍?為何不進建康呢?」

元亨笑道:「怕成肉醬哩。」

蕭般若就是橫眉怒對,就只差挽袖子開打了。

秦纓心說,這不對啊,他倆還在一塊兒喝過酒,這孩子這么快就忘記了?一定是出了很大很大的事情。

玉寶音一瞧見秦纓,就替他著急,天真良善的爹碰上了有心理問題的兒子,往後的日子他會有多么煩心,那是可想而知的。

她本還想在建康中留些時日……如今她明白了,她若是一留在建康,勢必要留到死,也不一定能幫秦纓走出困局。

她擺了擺手道:「舊事不提,我在此等著舅舅,是有事情要同舅舅講。」

「什么事情,你盡管說。」

秦纓如今已與元亨平齊,可他的皇位是怎么來的,他心里還記著呢!

路上來的時候,他就想好了,元亨對他也算是有恩的,他得記著他的恩,卻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畢竟國威不能丟呢!

秦纓清了清嗓子,下意識瞧了下元亨,瞧他坐的筆直,便也挺直了腰板,學他的傲嬌和大氣。

那廂也坐著的玉寶音便道:「舅舅,大周的皇上助你得了皇位,這可算是恩義?」

就見秦纓點了點頭,玉寶音心說,當爹的就是比兒子懂事。

她又道:「是否要准備謝禮?」

秦纓又點了點頭。

「那謝禮是多少?」

這可將秦纓難住了,他道:「我多年不在建康,也不知如今是個什么情況?這謝禮……待我回了建康,清點了國庫,瞧瞧,瞧瞧能給多少給多少…可行啊?」

玉寶音便去看元亨。

元亨道:「行,南帝再和朕定個協議,若有朝一日,朕要攻打大齊,就算南朝無力出兵,也不得倒戈向大齊,如何?」

秦纓松了口氣,「那是自然,我秦纓還做不出蛇咬農夫的事情。」

可你兒子已經做了。玉寶音嘆了口氣,不過既然元亨都不介意,她又何必揪著不放。

她道:「既然兩位皇上已經達成了協議,那么,我再問一句,此次我可算有功?」

這話自然是問秦纓。

秦纓笑著道:「頭功非寶音莫屬。」用的是哄孩子的語氣。

玉寶音也不介意,又道:「既如此,我也要一份謝禮。」

「你想要什么,盡管說。」秦纓大方地道。

「北梁,我就要北梁。」玉寶音吐字清晰,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瞧那樣子就是勢在必得的。

秦纓想了下道:「可,那便將北梁送你做封地。」

玉寶音卻搖了搖頭:「不,不是封地,我要北梁成獨立的。」

「你說什么?」秦纓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玉寶音又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北梁,既不臣服於南朝,又不降服於大周。大周的皇帝已經答應了,怎么?舅舅你不答應?」

元亨想說他什么時候答應過,可北梁早已經是他送出去的了,送給誰不是送呢!

他只抿了口茶,不發一語。

秦纓猶豫地道:「寶音,你如此……」任性,「你娘可知情?」

「舅舅,我有三萬的玉面軍,這事情我娘可也不知情。」

還有一句話,玉寶音沒好意思說,她不過是跟他打個招呼,不管他是否同意,北梁她都要定了。

好好的房子,她非要割走他一個屋角,他怎么能不肉疼呢!

可這陣勢,是不是今日他不答應,就走不出這陣營。

秦纓好半晌,才艱難道:「……就依你!」

再坐下去已沒意思,秦纓要啟程前往建康。

玉寶音送了他一程,將他送至了馬車邊。

她道:「舅舅,秦寒已死不錯,可建康的危機仍還在你可知?舅舅……望你保重自己。」

她本還想說,誰人可信,誰人不可信,可她想了想,她已經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力。

這世上,最難懂的就是人心。

***

五萬大軍,怎么東進的,又怎么向西而去,一直退到北梁,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蕭般若不停地問玉寶音:「你真的不跟我回去?我要如何向你娘交代?

玉寶音笑了笑,遞給他了好幾封信,上面全部寫著『娘親啟』。

蕭般若便又不停地道:「那我要怎么跟我爹交代?」

這一回,玉寶音只遞給了他一封信,不用看,上面肯定寫著『蕭爹親啟』。

蕭般若還道:「你一個丫頭在外……」

話還沒有說完,玉寶音就指了指身後的三萬大軍。

蕭般若嘆了口氣,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一句:「你照顧好自己,我會找時間來看你的。」

而元亨就還是那句話:「此去一別,咱們何時再見?」

「很快。」玉寶音不假思索地道。

那么,很快到底有多快,眨眨眼睛,就是冬天,再眨眨眼睛,舊的一年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