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卻被攫住,被迫,轉過來。
被迫,與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眸,對視。
「你干什么?」
她忽然冷靜了,唇輕輕啟開,真怕動作大了碰到他的嘴。
他一分不挪動,就這樣抵著她,懷中溫-軟,一時恍惚。
「明明知道我病了,為什么不來看我?」
低沉磁性的聲音,很輕,隱隱透著委屈。
說話時,那唇就『很不小心』地擦過了她的。
顧綿臉熱,怒瞪他,想起看見的一幕,心頭莫名堵得慌:「不是有佳人在側照顧著嗎?」
「你指的是那名年逾五十當了奶奶的護工嗎?」
明明叫她看見了還不承認?!不過,如今互不相干,她做什么要問這些?
「你起開!」顧綿被他的氣息灼的煩躁,推他。
沒注意,手挨著他腦袋,勁兒大了點。
男人咬著牙,腮幫子緊鼓,面容痛苦。
「怎么了?」
季深行身體突然痙-攣一下,痛苦的蜷縮著,無力倒向了一邊。
顧綿慌了,拍他的臉:「要不要緊?叫醫生?」
她的著急落在他眼里那么賞心悅目。
他唇角帶了點笑意,盡管疼得青筋爆了出來,還是抓了她的手,放在胸口:「別動,陪我一會兒。」
按著她腦袋,按在胸口。
聽著他不太穩的心跳。
明明病號服,穿在他身上,味道都變好聞了。
顧綿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掙。
過了一會兒,抬頭問:「你到底什么病?」
男人清冷寡淡的眼神掃下來:「你在意嗎?」
「……」
「不說算了。」
「……不是大病,頭痛,每個人都有。」
「所以你那時候是頭痛突犯?對不起,真的誤會你了。」
「知道誤會了,對我好點。」
「……」
「給凌楓送什么飯,給我送兩份,在他房里呆一分鍾,在我這呆倆小時。」
「……」
「季先生,我跟你很熟嗎?」
瞧這違心話說的,明明孩子都給他生了,欺負他『失憶』是吧?
……
沉靜的傍晚。
斜陽灑進病房,在地板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光影。
安靜的病房,無人打攪。
一家三口,躺在一張床上。
季深行側頭看看小嘴兒冒泡的小東西,又看看懷里睡相不太好的女人。
心,在這一刻,無比滿足。
低頭,伸手,攫住她的唇,輕輕地,吻下去——
然而,唇沒挨到預想中的柔軟,身子被一股大力擒住。
抬頭,對上凌楓肅冷沉沉的臉。
季深行眯眼。
凌楓淡笑:「季
先生,對我女朋友做這種事,不太好。」
季深行扯了下嘴角:「女朋友?」
兩個男人,四目交接,火光四濺。
凌楓腦袋綁著厚厚的綳帶,卻不影響他凌人的氣勢,話不投機半句多。
彎腰,要去撈床上的女人。
季深行一個反手蓋過,胳膊從女人脖子底下出來,慢悠悠站起身。
「凌先生,你『女朋友』在我這睡得挺好。」
凌楓淡淡掃了一眼擋在床前的男人:「季深行,打開天窗說亮話,在我跟前,你就不必費心勞神裝失憶了。」
……
顧綿醒來是天已大黑。
窗外,臨街,高樓大廈,華燈初上。
扭頭,皺皺安安靜靜睡在她里側,蓋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毯子,小臉兒被蒸的粉暈嘟嘟的。
季深行的病房?
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幕,她是在他懷里睡著的……
該死!
她真是瘋了!
還好,季深行不在病房。
不然要尷尬死。
顧綿抱著皺皺,風火雷電出了病房,走往廊道最北端。
病房里開著燈。
「凌楓?還沒睡?」
凌楓從書里抬頭,眼睛里笑意盈盈:「回來了。」
好似之前和季深行的那場爭鋒相對,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綿窘迫:「對不起,皺皺和他相處久了些,我沒好意思打斷。」
抬頭,銳眼凝視面前小女人撒謊的不自然姿態。
不點破,拍拍床側:「把皺皺放過來,躺著比你抱著舒服。」
「嗯。」
顧綿把皺皺放到床上,起身要往旁邊坐。
男人的大手卻驀地覆上她的腰。
力道帶著,顧綿跌進他半個懷里。
身體發僵,她掙扎著要起來。
男人的手穩穩箍著,握住她垂放在身側的手。
顧綿見他不說話,沒別的動作,她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凌楓側頭凝她,漆黑的眼眸里漾動著的是什么,顧綿看不分明。
只覺得情緒激烈。
他看著她包在他掌心里的她小小纖細的手,像是自言自語。
「綿綿,我不會對季深行讓步的。」
「凌楓……」
他笑,攏了攏她的肩:「下次,不准再在他懷里睡著。
顧綿臉上,立刻有謊言被拆穿的不自然:「凌楓……」
「好了,換個話題,晚上吃什么?」
……
顧綿晚上十點鍾要帶綿綿回家的。
晚上,凌楓一個人,雖然有熱情的護-士,顧綿也不太放心。
下樓,給他買了些洗漱用品。
返回住院部,進了電梯。
電梯門剛要關上,一陣疾風,緊接著一直白胖胖的小手卡在了即將關閉的門上。
電梯門重新開了。
小人兒闖進來。
顧綿愣了愣:「子陵?」
季子陵背著大書包,小西裝領帶的的,小俏公子一個。
聽到聲音,抬頭,大眼睛亮了不止一圈,又驚又喜。
「綿綿!好想你!」
說著,小身子就沖她撲過來。
小家伙看著不胖,身上還是有些分量的,沖她撲過來時,壓得顧綿倒退好幾步。
不知道剛吃過什么東西的小嘴兒,油膩膩地就往顧綿臉上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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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顧綿好笑地拉開他:「有油。」
「你這個女人,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浪漫情趣!」
季子陵撇嘴,他是鼓起多大勇氣才去親她的呀!
顧綿遞過來一張紙,給他擦嘴。
「來看你爸爸?」
季子陵點頭。
「家里人呢?」
「司機叔叔送我來的。我跟司機叔叔說謊是我同學病了,要是讓司機叔叔知道,肯定會告訴曾爺爺曾奶奶。」
「你爸爸不想讓家里人知道他生病?」顧綿聽出門道了。
小家伙煞有介事點頭:「唉,我爸爸那個老男人,都不知道說他什么好。脾氣那么臭,性格那么奇怪,生病也不說,難怪討不到老婆。」
顧綿囧。
「這么多年找不著後媽給我,真是遜斃了。」
「……」
「可能,你就快要有後媽了。」
季子陵猛地抬頭:「真假的?!」
顧綿淡淡道:「我昨天路過你爸爸的病房,看見一個女人守在那里,可能是他女朋友吧。」
「不可能,我爸爸要是有女朋友,我會第一個發現!」
顧綿揚眉。
季子陵看出她的不信:「真的!他每晚上都在家,有時候有女人打電話叫他出去他都不理呢!我知道他床上藏了個好大的娃-娃,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尿尿,就看到他抱著那個好大的娃娃在被子里動來動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么辛苦,還喘氣……」
顧綿:「……」
臉黑了。
猥瑣猥瑣猥瑣!!!
絲毫沒注意到情況嚴峻的季子陵繼續:「然後我上完廁所回來,他就抱著那個大娃-娃睡著了,好滿足的樣子。綿綿,我挺擔心的,你說,我爸爸不會是喜歡那個娃-娃,所以看不上別的女人了吧?」
叮——
電梯門開了。
顧綿一臉青黑地走出去。
季子陵在後面追:「綿綿,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爸爸嗎?」
顧綿:「他死了我都不想看見他那張臉!」
……
季深行躺在床上看屍檢報告的資料。
病房門關著。
一道小黑影在門縫里竄來竄去。
季深行放下文件,手揉上眉間,沒什么耐性:「要在門外站多久?」
門外小身子一顫。
門緩緩開了,露出一個賊兮兮的小腦袋。
「爸爸……」
「誰讓你來這里的?」
不咸不淡的聲音,讓季子陵縮了縮脖子。
走進去,書包放在沙發上,笑臉:「爸爸,你生病了,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擔心,瞞著我。不過我還是想來看看你。」
男人頓了頓,掃他一眼。
冷硬的輪廓,柔和些許。
「作業做完了嗎?」
「嗯。」
「曾爺爺曾奶奶知道我生病?」
「不!我沒告訴他們。」
季深行還算滿意。
低頭,繼續看他的文件。
「爸爸,我剛才在電梯里碰到綿綿了,我邀請她跟我一起來看你,她沒答應,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她好像不高興了。」
「說什么了?」
季子陵大眼睛溜溜看一眼爸爸。
季深行能不懂他那點小心思,淡淡:「說吧,不罰你。」
「其實我是誇你,我說你每天晚上都不出去,有女人給你打電話也不出去。」
「懂事,還有呢?」
得到誇獎的季子陵頓時歡
樂了:「我還說你房間藏個大娃-娃,你抱著娃-娃在被子里動來動去地喘氣,吼了一聲之後,就滿足的睡覺了,她就是在聽到這句後不高興的,爸爸,我哪兒說錯什么了嗎?」
季深行:「……」
……
第五天。
顧綿下了班還是照例往醫院趕。
凌楓的傷勢狀況挺好,但醫生說還是要住院幾天,觀察。
至於季深行,也還在那個樓層住著。
他身上沒傷,她問他什么病,他總是簡單敷衍。
顧綿也偷偷堵著他的主治醫生問過,得到的照樣是模模糊糊的答案。
看他狀況還算不錯,顧綿也不問了。
每次給凌楓燉湯,當然也少不了他的那份。
偶爾皺皺來了,也會在他房間里呆上一會兒。
顧綿不忍心,到底是父女,讓他們相處一會兒,這個權利,她不剝奪。
今天給凌楓熬的柴魚湯。
柴魚湯,對傷口愈合很好。
因為出了電梯走幾步就是季深行的病房,顧綿兩手都不空著,拿著兩個保溫桶。
進了病房,床上半躺半坐的人懶散抬眸。
看見她手里的保溫桶,清冷的眼眸里,點點笑意。
顧綿自從聽見季子陵那番爆料後,對他沒好臉色。
把保溫桶重重放到他的床頭櫃,轉身就要離去。
男人干燥清涼的大手拉住她。
顧綿惡聲惡氣:「干什么!」
季深行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眼眸里掙扎著閃過什么,最終放手:「沒事。」
顧綿求怪地看他一眼,走出去。
季深行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眼底深邃幽黑。
……
當顧綿端著保溫桶推開推開凌楓的病房時看到床邊坐著的人時,腳步就定在了門外。
里面的人聽見動靜,朝門口看了過來。
床邊坐著的中年女人,沒有貴婦的雍容,西裝套裙,一頭銀白參半的頭發高高挽起發髻,一副干練女強人的派頭。
張玲目光淡淡掃過顧綿,又掃過她手里的保溫桶。
站起身,雙手抱胸,嘴角噙著優雅的笑。
只是那笑,看在顧綿眼里,真不是笑。
凌楓見母親起身,臉色一變:「媽。」
張玲睨一眼兒子,淡淡的聲音里:「媽還什么都沒說呢。」
凌楓皺眉:「媽!」
張玲不再理會兒子,徑直走向顧綿。
那種冰冷到極點的目光,那么多年前,顧綿也曾見過。
她像是沒看見,強自鎮定,躬身道:「阿姨好。」
說了這句,走進來,把保溫桶放到床頭櫃上:「凌楓,我先走。」
張玲微笑著走到顧綿跟前,攔住她去路:「顧小姐,借一步說話。」
說完,往門口走。
顧綿跟上。
凌楓立刻拉住她,眼里迸出火光:「媽,如果你還想要你這個兒子,就別沒事找事!」
張玲看著兒子:「不是要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凌楓和顧綿同時愕然。
顧綿是真的錯愕。
凌楓愕然過後就是驚喜,驚喜中還有驚疑:「那你要和她說什么,當著我的面說。」
「別給我得寸進尺。」張玲淡笑。
這一笑,凌楓稍稍放寬心。
手依舊攥的顧綿的手,很緊。
顧綿掙脫他的手,回以淡淡一笑,示意他放心。
她心里太清楚,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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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玲是誰找來的?
季叔卑鄙了一把,不過為了追回老婆女兒,沒辦法啦。
但是,他真的確定張玲的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