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干么啊,家里就這點錢了,過日要錢,給你爹買葯要錢,兒子,聽媽
媽的話,你就別耍了,別像你爹那樣,耍了一輩子錢,到頭來,窮得叮當響,兒
子啊,別走你的老路哇,兒子!……」
「這,這,」我對表姐說道:「這,這,表姐,你倒是管管啊!」
「啥,」表姐沖我咧了咧嘴,一臉苦澀地嘀咕道:「讓我管,我還敢管他,
是不是我的肉皮發緊了,要等著挨揍啊!」
「嗨,」土炕上的老姨父突然發了話:「他媽啊,他要玩,就把錢給他,讓
他玩去唄,吳濤的手藝不錯,沒准能贏著大錢吶!」
「什么,」老姨絕望地嘟噥起來:「你說什么,嗯,還有你這樣當爹的,寵
著孩子去耍錢,你可真行,這也叫爹,你的手藝也不錯啊,耍了一輩子錢,我咋
一次也沒看見你贏回來什么大錢呢?」
「唉,」老姨父嘆息一聲,不再作言,木然地望著木櫃前的老姨和吳濤。
「哼,少羅嗦,」見媽媽遲遲不肯拿錢,情急之下,小賭鬼吳濤一把抓起木
櫃上的衣服掛:「媽喲,你給不給,你給不給!」
「不給,」老姨堅定地答道:「不給,我看你還能咋的,干脆,把你媽打死
算了,災窮日子,我早就他媽的活夠了!」
「哼,」吳濤握著衣服掛,在老姨面前示威般地搖晃著:「你給不給,你給
不給!」
「吳濤,」我再也看不下去,一步沖到吳濤的身旁,搶奪著他手中的衣服
掛:「吳濤,你這是干么啊,你這不成打爹罵娘的畜牲了!」
「力哥,」吳濤松開了衣服掛,扭了扭身子:「力哥,你不知道,今天有個
好局子,來的都是有錢的茬,並且,又傻又蔫,我拿他們,小菜一碟,一手一個
准,力哥,這機會可不容易碰啊,你瞅我這死媽,說什么也不掏錢,媽喲——」
吳濤再次轉過臉去,兩只手在親媽的身上,胡亂翻找起來:「錢吶,錢吶,讓你
放到哪啦,啊,又跟我耍心眼,是不,媽喲,你是不是又把錢,放到褲襠底下
啦!」
「咋地,」聽到兒子的話,老姨哧地脹紅了臉,本能地用干巴巴的手掌,捂
住枯瘦的胯間,吳濤見狀,哼了一聲,手掌不容分說地伸向親媽媽的胯間:「你
少跟我玩這個,你今天就是塞到bi里頭,我也得給你摳出來!」
「混球!」病卧在土炕上的老姨父,他的心理上依然很支持兒子從媽媽那里
弄來錢,到賭場上碰碰運氣,可是,當他聽到兒子竟然說出這番牲畜般的話時,
極其好賭的老姨父也感覺著兒子在自己的親媽面前,這樣的粗野舉動和下流的談
吐,實在過份,他轉過臉來,干柴般的手臂無力地、顫顫微微地指著被他徹底寵
壞的兒子:「混球,你這是怎么說話吶,嗯,跟媽媽還能說出這話來么!」
「用不好你管,」吳濤連理都不理自己的爸爸一眼,繼續與老姨生硬地撕扯
著,親娘倆的四只手,在老姨的胯間,可笑地拽過來,又扯過去,老姨的褲子很
快便被吳濤那有力的手掌,拽扯得七扭八歪。與我一樣,吳濤正在不知不覺地進
入青春勃發的黃金年齡,雖然年數不大,但卻長得又高又壯,渾身上下,有著使
不完、用不盡的精神和氣力。矮小、枯瘦的老姨,哪里是牛犢般兒子的對手,沒
幾個回合,褲帶便被兒子哧地拽扯下來,露出潔白的襯褲。
「吳濤,」我再次沖到吳濤的身旁:「吳濤,你再胡鬧,我可要揍你啦!」
「力哥,」吳濤愁苦著臉:「力哥,你不知道,我已經答應人家啦,一會,
就要上場了,力哥,你要打,就打吧,你是我哥,打我是應該的,我知道,我不
對,可是,沒有錢,我可怎么玩啊!」
「這,這,」聽到吳濤的話,我高舉著的手掌,頓時懸在了半空:「你,
你,嗨,你非得玩么?」
「哼,」說話間,吳濤已經拽住老姨的內褲,高高地扯起,老姨的腹部立刻
袒露出一片白森森的嫩肉,我非常清楚地看到,在老姨胯間的最下端,生著極其
稀疏、細軟的黑毛,我站在吳濤的身旁,依然舉高著手臂,同時,乘機偷偷地窺
視起老姨的小便來,發覺在松散的黑毛下,堆積著團團細白的嫩肉,著實讓我興
奮不已。
「啊——,」吳濤的手掌在親媽媽的胯間無所顧忌地搜摸一番,最後,眼睛
盯在老姨的內褲上:「好哇,」吳濤的眼睛一亮,咬牙切齒地將老姨偷縫在內褲
上的鈔票,全部拽扯下來,只聽哧啦一聲,老姨的內褲被吳濤撕個粉碎,如此一
來,我更加清晰地看到那堆白肉團。
「唔——,」老姨又羞又澀,無奈地捂住被兒子撕扯得一片狼籍的內褲,望
著兒子捏著用花手絹小小奕奕地層層包裹起來的鈔票,頭也不回,一溜煙地跑出
門去,老姨悲憤到了極點:「力啊,看到沒有,這,就是我養的兒子,唔——,
唔——,唔——,……」
……
(四十)
望著老姨一只手按著被兒子吳濤拽扯得破破爛爛的內褲,另一只捂著淌滿淚
水的秀臉,絕望地悲泣著,我叉著兩手,不知如何是好;望著老姨父那垂死的,
但依然是那么愚頑、刁鑽的丑態,我實在不願意在這令我窒息得行將斷氣的屋子
里,再多滯留一分鍾,我無奈地推開了房門,表姐沖著我的背影嚷嚷道:「表
弟,你要干什么啊?」
「去廁所!」
說完,我啪地關上房門,像個賊似地、偷偷摸摸地溜出老姨家狹窄的院子,
迎著剌骨的西北風,向著三叔家,狂奔而去。
「三嬸,」新三嬸獨自一人站在灶台旁,正埋頭切菜,讓我極其費解的是,
如此寒冷的隆冬,新三嬸卻僅穿著一條薄薄的內褲,我悄悄地溜到她的身後,一
把摟住新三嬸那肥碩的腰身:「三嬸,我回來了!」說完,我詐著色膽,手掌在
新三嬸的薄內褲上,狠狠地掐擰一下:「三嬸,你不冷啊!」
「哎喲,混小子!」新三嬸放下菜刀,笑嘻嘻地推搡著,試圖掙脫開我:
「別鬧,混小子,沒看見屋子里有外人么!」新三嬸一邊假意地推搡著我,一邊
抱住我的面龐,親切地吻了我一口:「去吧,進屋跟你三叔喝酒去吧!」
我依依不舍地松開新三嬸,沖她頑皮地笑了笑,從新三嬸那無所謂的情態
中,我似乎感覺出什么?是什么吶?一時間還說不清楚。現在,我也沒有閑暇的
時間去思忖,我興奮不已地推開了里間屋的房門。
煙霧彌漫的屋子里,酒氣薰天,三叔面色紅暈,嘴里噴著滾滾酒氣,大大咧
咧地端坐在土炕上,他穿著一條深紅色的、已經又臟又皺的毛褲,揉著惺忪的眼
睛,見我進來,和藹地說道:「小力子,過來,跟三叔喝酒!」
透過嗆人的煙霧,我方才注意到,在三叔的身旁還坐著一位瘦弱的干老頭,
端著酒杯,正嘻皮笑臉地望著我,三叔見狀,鄭重其事地對我介紹道:「怎么,
不認識吧,這是你老爺!」三叔放下酒杯,一邊瞅著干瘦老頭,一邊一本正經地
扳起了手指頭:「他是河東的,如果從你爺爺那輩論起,我應該叫他老叔,操,
你瞧瞧,人么不怎么樣,輩份可不小!可到是的,唉,怎么辦呢,誰讓咱比人家
小一輩啦,叫老叔叫就叫老叔唄!」
我沖著這位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爺」靜靜地點點頭。我始終也
搞不明白故鄉這些讓人費解的輩份,而三叔論起來卻頭頭是道,有根有據,簡直
能論到三百年以前去。
無論任何一個人,三叔都能給我安上這樣或者那樣的稱呼:「這是你二大
爺,那是你四舅,他你認識不認識?你瞅瞅,怎么這么糊塗哇,這不是你鄭大叔
嗎,你呀,怎么啥也不明白啊,讓我怎么辦呢!可到是的。」
有時,面對著一位芳齡女子,三叔不容置疑地強迫我稱呼人家「老嬸」,弄
得我滿臉通紅,對方也極不自然。當然,也有令我揚眉吐氣的時候,有一次,一
個高出我一頭多的大小伙子,竟然畢恭畢敬地叫我爺爺,我樂得差點沒斷了氣,
十幾歲的我,還是個淘氣孩子,競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孫子」,真是讓我好不
興奮啊!
「老爺」沖我笑了笑,抓過一瓶白酒用牙齒咬開瓶蓋,然後坐下來:「來
吧,力啊,咱們喝酒!」不需三叔多加介紹,我也能猜想出這位「老爺」一定是
三叔的朋友,三叔廣交天下,朋友到處都是,他家里的這種人,從未間斷過,有
時甚至不止一個。
三叔幫我倒滿一杯白酒,美滋滋地告訴我道:「力啊,三叔今天發了筆意外
之財,我跟你二姑父出去抓豬,碰到一只揣著豬仔,卻有病的老母豬,我們就用
最低廉的價錢,買了回來,哪曾想,運回家里,老母豬不僅病也好了,還給我下
了一窩吱哇亂叫的豬崽仔,哈,這不,沒人喂豬,我就把你老爺找來了,讓他幫
我伺候一陣子,等大了,再賣掉,哈,我大致算了算,這窩豬崽仔,最少能賺這
個數!」
三叔得意洋洋地伸出數根大手指,我討好的奉承道:「祝賀你,三叔!」
「怎么,」三叔突然問我道:「我聽你三嬸說,你去大舅家了!」
「嗯,」我點點頭,端起了酒杯,三叔微微一笑,紅堂堂的臉龐上,立刻泛
起淡淡的不屑:「你大舅可不了起啊,那可是個人物啊!」
「他,」我瞅了瞅三叔:「我大舅,窮得要死,窮得連房子都沒有了,是個
什么人啊物,應該是個無產階級的模范人物吧!」
「嘻嘻,」新三嬸端著一盤切好的醬豬肉,扭著肥碩的大屁股,走進屋來,
她揀起一塊醬豬肉,塞進嘴里,一邊香甜地咀嚼著,一邊順嘴接過三叔的話茬:
「小力子,你大舅可了不起啊,照相不放膠卷!」
「哈哈哈,」三叔和「老爺」同時大笑起來,新三嬸將醬豬肉放到桌子上,
摟著我的腦袋問道:「混小子,三嬸囑咐你的事,辦得怎么樣了,我的照片
吶?」
「唉,」我放下酒杯,雙手一攤:「我說三嬸啊,你明知我大舅給你照相不
放膠卷,你還讓我跟大舅要的什么照片啊!你這是故意讓我大舅出丑、現眼
啊!」
「嘻嘻,」新三嬸松開我的脖頸,滿意地嘻笑起來,同時,指著我的臉蛋,
以譏諷的口吻說道:「這混小子,長得真像他大舅!」
「嗯,」三叔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像,三輩不斷姥家根么!」
「什么,」聽到自己與乞丐般的大舅連相,我又羞又惱:「不,不,我不像
大舅!」
「像,」新三嬸故意挑釁道:「像,哪都像,連說話的聲音都特別地像!」
「哼,」我啪地扔掉筷子:「不喝了!」
「哎喲,」見我當真動了氣,新三嬸立刻堆起了笑臉,像對待不懂事的小孩
子似地抱住我,往桌前拽扯著:「別生氣啊,大侄啊,三嬸跟你開玩笑吶,不
像,我大侄哪能像那個要飯花子似的大舅吶,來,吃口菜,消消氣!」說完,新
三嬸揀起一塊醬豬肉,塞到我的嘴里,我一邊咀嚼著,一邊沖著可愛的新三嬸,
又是擠眉,又是弄眼,又是吐舌頭。
讓我極其反感,心中甚是不悅的,不僅三叔和新三嬸異口同聲在認為我與大
舅長得特別相像,就連奶奶也是如此。然而客觀地說,我確確實實長得很像大
舅,我曾經多次仔仔細細地端詳過大舅的面容,然後再對著鏡子審視一番自己,
心里偷偷地說道:不可否認,果然如此,我在許多方面,長得的確很像大舅!
「嘿嘿,」見我有些消氣,三叔又以挖苦的口吻說道:「力啊,你大舅在鎮
上,凈是熱鬧節目,有一次,我從你到大舅家門前路過,突然,看見姥姥從屋子
里竄出來,懷里抱著一台東方紅牌收音機,慌不擇路地奔跑著,大舅隨後也沖出
屋門,手里拎著一把切菜刀,一邊罵著,一邊怒氣沖沖地追趕著你姥姥。
我急忙攔住你大舅:大哥啊,你這是干么啊?可到是的,只聽你大舅氣鼓鼓
地罵道:這個老王八犢子,我非得殺了她!我問:這是為什么?你大舅說道:三
弟啊,你不知道哇,這老東西太不是物啦,她手里有錢老兒子怎么花都行,我沒
錢買糧,跟她借點都不行,這不,看我沒錢還她,就把我的收音機給搬走啦!三
弟,你說,世上還有這樣的媽媽么?
嘿嘿,大侄啊,那天,我說歹說總算是把大舅勸進了屋:大哥呀,可到是
的,有話好好說么,這娘倆還舞刀用棒的,讓外人看了多不好哇!大侄啊,還有
你姥姥那么狠心的啊,嗯,兒子窮得連飯都吃不上了,還去搬他的東西,可到是
的,你大舅他還有什么值錢的玩意啊!……」
「三哥,」三叔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我則與新三嬸暗暗地眉來眼去著,吱呀
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一前一後地走進來兩個人,我認識他們,卻叫不上名字
來,只知道他們也是在自由市場上練攤販賣豬肉的,只見兩個豬肉販子,一個手
捂著眼睛,另一個則面露惡氣。
「三哥,他打我!」捂眼睛的肉販子開始向三叔告狀。
「你他媽的該打,有你那么賣肉的嗎?」另一個人指出他為什么挨打的罪
名:「人家明明想買我的肉,可你這小子卻死皮賴臉硬往你那邊拉,有你這么做
買賣的么?」
三叔聞言,放下酒杯,緩緩地點燃一支香煙:「算啦算啦,都一個生產隊住
著,你少賣點他少賣點能怎么地啊,可到是的,嗯,非得動手才好嗎。耗崽子,
不管怎么說,你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可到是的,我看看,哎呀,可到是的,眼睛
都給打腫啦,你他媽的下手可真狠啊。我看這樣吧,耗崽子,你拿出五百塊錢給
他。你呢,你拿這錢回家好好看看眼睛,養幾天傷,可到是的,病好啦,我請你
們倆喝酒。若不現在就喝,可你腫著個眼睛怎么喝呀,可到是的,再說啦,你們
倆個現在都還沒消氣,別越喝越來氣,把桌子給我掀了!可到是的,……」
經三叔這一番調解,被稱作耗崽子的那個人當著三叔的面,掏給被他打壞眼
睛的人五百元鈔票,做為醫葯費,此事便算了結。
「三叔你真行啊,」我感嘆道:「你家快成派出所啦,打架斗毆都到你這平
評理!」
「你三叔是誰呀!派出所算個啥啊!」「老爺」說完,站起身來,去取湯
勺。
「老叔,你能不能說點別的?別惹我生氣,行不行啊!」三叔向「老爺」翻
了翻白眼,冷冷地嘀咕道。
「我又怎么把你得罪啦,我說的都是真事啊!毛主席管不了的事,你都能管
得了!」
「你拉倒吧!」
「小力啊,明年,你再來的時候,」「老爺」一本正經地沖著我說道:「你
三叔就是咱們人民公社的社長啦!」
「你去去去,一邊涼快去,……」三叔哭笑不得地嘟噥著:「我說老叔啊,
咱們說歸說,笑歸笑,喝完了酒,你趕快給我喂豬去!」
「三哥,不好了,」外出抓豬的二姑父驚慌失措地沖進屋來:「三哥,不好
了,豬跑了!」
「啊,」三叔啪地放下酒杯,連外褲都來不及穿,與「老爺」一起,跟在二
姑父的身後,在茫茫的荒野里,頂著寒風,拼命地狂奔起來。
「啊——」望著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下的三叔,早已迷醉的我,獨自一人,沖
著窗戶,舉著酒杯,若有所思地胡言亂語起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