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武人(1 / 2)

女恩師 天如玉 3359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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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清早,司馬燁就鑽進了義城侯的行邸。

庾世道不常入都,所以也沒有好生打理過自己的行邸,如今深秋將盡,院中的樹木一片凋敝,景致實在欠佳。司馬燁只能無聊地站在一叢泛黃的花葉邊扯那將掉未掉的枯葉子玩兒了。

就快要把所有葉子都扯光的時候,庾世道大步從廊下走了過來,身上竟是一身戎裝。

司馬燁一見他這陣仗便笑了:「怎么,義城侯這是打算領軍去不成?」

庾世道冷哼:「王謝欺人太甚,本侯可不能讓他們一直這么囂張下去。」

司馬燁一不小心將手下的花枝都給折斷了,目送他出了門,手心里竟冒出了汗來。

他這是要鋌而走險了?

庾世道一走,眼前便沒了其他人。司馬燁平常與庾世道往來頻繁,一般都撇開下人說話,今日來了,下人們自然也不多管他。

他左右看了看,獨自去了後院,轉了幾圈,推門進了庾世道的書房。

一切都很順利,出來時頭頂秋陽被濃雲遮了,天氣有些陰沉。他攏著手往後門走,忽然看見庾世道立在廊下指揮下人,身上穿的卻不是先前出門時的胡服,而是一襲絳色的寬衫,手里握著書卷,披頭散發,看著好像是剛起身的。

司馬燁揉了揉眼睛,不該啊,不是剛剛見他出了門么?怎么這么快又改頭換面在眼前出現了?

總不可能有兩個庾世道吧!

吳郡這幾日的天氣卻是出奇的好,每日都是晴空萬里,白檀便一直想出去逛一逛。

房里設下的屏障依然穩穩地擺著,司馬瑨這么多天沒能進房,每日經過房門口都會投來幽怨的一瞥。

白檀只會回他一抹笑。

司馬瑨在外是凶神惡煞,可在她面前還不是無可奈何?

今早起身,外面的天又是碧藍如洗。

白檀興致不錯,收拾了一下出門,准備去城中逛一圈,剛到院門口,卻見周懷良一臉驚慌地跑了進來,額頭上甚至還帶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有些意外,周懷良一直都是很有風度的,連周止都受了他的影響,舉手投足規規矩矩。

「周郡守這是怎么了?」

周懷良急急道:「女郎見諒,在下急著去見殿下。」說著便匆匆往後院去了。

白檀跟去後院,看見司馬瑨從書房里出來,身姿筆挺立在書房門口,深黛的胡服衣擺掩在廊下一排盛放的秋菊里,他的臉明明浸在陽光里,卻冷冷的透著一股寒意。

周懷良就在門口與他說話,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告辭離開。

白檀猜想是都中的事,大約情形變壞了,否則周懷良不會這般慌張。

郗清正好從廊下過來,甩著兩只寬袖樂滋滋的:「喲,檀啊,舍得出房門啦?」

白檀收回視線:「是啊,我准備去走一走當年逃難的路啊,你要一起嗎?」

郗清頓時就有些不樂意了,咕噥了一句轉頭走了。

他前腳剛走,司馬瑨後腳從書房那邊走過來了:「我隨你去。」

白檀以為他也不會樂意重溫噩夢的,沒想到他竟然會願意去,真是意外。

說實話,郗清來了後,白檀也沒怎么與他單獨相處過,此時能一起出個門也不錯。

吳郡的集市自然比不上建康繁華,但百姓們很活潑,不像都城見慣了權貴們的平民們,總是有幾分束手束腳。

白檀走入集市後只見到兩側鱗次櫛比的店面從眼前鋪排開去,不見盡頭。那些店面中間還夾雜了數不清的小攤點,賣炭的、賣柴的,玩雜耍的,甚至走雞斗狗的都有。

她身上穿了件雪青色的深衣,向來不愛梳繁復的發髻,也不會梳那些繁復的發髻,所以如往常般用根發帶束了發便完事,此時走在路上便與尋常女子大不一樣。

司馬瑨穿的是胡服,深沉的黛色,如今在吳郡待著,也閑散下來了,連束發都懶得束,就這么披散著長發出來了。

士族風流,講究的是個隨意灑脫,二人這般行走在街巷之間,百姓們看了也只覺得艷羨,半分不覺得儀表不佳。

白檀生來是一副叫人覺得端麗親和的容貌,一路帶著笑,可她身邊的司馬瑨卻只會冷著臉,偏偏這般不近人情的模樣還被沿途的女子圍了個水泄不通,用吳語低聲地交頭接耳,時不時掩面輕笑。

你們這些只看臉的人啊!

白檀多少有些不快,剛要往生僻的小巷走,兩三個小孩子追逐打鬧到了跟前,險些撞著她,司馬瑨及時拉了她一把,那幾個孩子一見到他寒氣森森的臉就嚇得跑了。

司馬瑨拉了她之後便趁勢將她帶到了身邊,一只手攬了她手臂,最後干脆滑到她手邊牽住了她。

周圍立即一片失望的唏噓——

「啊,原來他們是夫妻啊。」

「唉,這般人物,可惜成婚了……」

白檀默默翻了個白眼。

司馬瑨帶著她走了一段路,忽然指了一下路邊。

白檀循著方向看過去,那是個巷子口,「咦」了一聲,拉著他走過去,左右看看,興高采烈:「是這里啊,你竟還記得,是我們當初一起躲避追兵的那個地方吧?我記得當時有柴堆堆在這里呢。」

司馬瑨冷臉:「我如何不記得?不記得的是你吧?」

白檀「切」了一聲。

夕陽轉過屋檐,掃了一小片進來,這巷子尾端被堵了,黑乎乎的,與當初大同小異。

誰能想到多年後在此避難過的二人還能回到這地方來,而且還是攜著手的……

白檀看了看司馬瑨,以前只想著自己來吳郡,從沒想過會和他一起來,但這樣似乎也不錯。

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司馬瑨拉著她走出巷子,旁邊是一間賣字畫筆墨的店鋪,白檀偏愛這地方,立即就鑽了進去。

店里的伙計見她裝束隨意卻自有風骨,剛要招呼一聲「女郎」,一眼見到她身後跟進來的司馬瑨,立即又改了口:「夫人想要些什么?」

白檀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稱呼,頓時漲紅了臉,支吾了一聲道:「啊,隨便看看。」

那伙計見狀也就不招呼她了,跟司馬瑨攀談了幾句,反正看著也像是他會付錢的樣子嘛。

司馬瑨瞄一眼白檀:「不用招呼我,招呼我夫人就是了。」

白檀轉頭瞪他,放下手里的硯台:「不買了。」

伙計還以為是自己惹怒了她,連忙挽留:「夫人慢走,小店里有文才白檀的墨寶呢,您不看看?」

「啊?」白檀收回了腳,她的墨寶?有趣。

伙計見她來了興趣,趕緊獻寶一般從後面取出幅卷軸來,放在櫃面上小心翼翼地鋪展開來,里面是幅山水畫,旁邊題著字。

畫不錯,字也不難看,但真的跟她沒有半點兒關系。

白檀挑眉:「這真是文才白檀所作?」

伙計一拍大腿,「那是啊,這字畫可是大有來頭啊。」他左右看看,攏手在唇邊神神秘秘地道:「夫人聽說過那個被貶為庶人的凌都王吧?別看他凶神惡煞,卻是文才白檀的學生呢。這畫就是凌都王被貶之前作的,字是他恩師白檀題的,僅此一幅,實為珍貴啊。」

「……」白檀默默看向身邊的司馬瑨。

司馬瑨也在看著她。

我倆干過這么風雅的事兒?

記憶里好像沒有過。

眼神交流完畢,白檀清清嗓子,對伙計道:「挺好的,留著賣給別人吧。」

司馬瑨卻伸出了手去:「不錯,我要了。」

伙計剛愁悶起來的臉色瞬間晴朗:「哎喲這位郎君好眼力,我這兒還有能讓人文思泉涌的毛筆,您要不要看看?」

「能讓人文思泉涌到解出回環詩嗎?」

「哈?」

「沒有就不要了。」司馬瑨卷了那幅畫出門。

白檀光是站在門口聽著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他還挺來勁啊!

出了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嗒嗒的馬蹄聲,白檀拉著司馬瑨立在道旁觀望,那是一隊守城士兵,手里拿著一卷告示,邊跨馬過街邊高聲道:「義城侯庾世道乃當年率領叛軍渡江的主將,多年來仗勢妄為,排除異己,如今又謀害親王、勾結秦國,構陷凌都王,危及大晉安危,吳郡全郡上下絕不姑息此等逆賊當道……」

幾句話喊完,這些人又打馬去別處繼續重復。

白檀目瞪口呆:「這是在做什么?」

司馬瑨道:「造勢。吳郡是當初庇護了世家大族的地方,叛軍當年對這里攻擊多猛烈你也知道,叫這里的百姓得知主謀還在,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確實,只不過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大張旗鼓了?」

「都中來了消息,庾世道不滿被查,已經從豫州暗中調了兵馬,准備合圍都城了。」

白檀大驚:「他這是准備逼迫陛下和王謝大族不成?」

「應當是吧。如今我被廢,都城兵馬在祁峰和顧呈手中卻沒有兵符能調動,謝太尉雖然統領軍政,但他手中的兵馬多年疏於操練,要從遠處調兵又怕是來不及。庾世道思慮周全,此時調兵圍住都城的話,的確可以起到威懾之效。」

白檀這才明白為何之前周懷良那般慌張了。

司馬瑨好心陪她出來閑逛,可想必心里並不輕松。她忽然來了萬般豪氣,拖住司馬瑨手臂:「走走,回去,我現在很振奮吶!」

司馬瑨挑眉,將那幅畫攜在手臂里,任由她將自己拉了回去。

一回到宅院白檀便鑽進了房里,坐在案後奮筆疾書。

司馬瑨抱著那幅贗品的畫倚在門口看著,白檀的眼睛未離開過紙張,片刻後伸臂端茶飲了一口,仿佛吟詩作賦時立於山頭時隨手豪飲了一口酒般,滿面紅光,擱下茶盞復又埋首,蘸墨揮毫,洋洋灑灑不見停頓。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終於寫完,將筆在筆架上重重一按,哈哈笑了兩聲:「暢快!我已經許多年不曾用文字這般罵一個人了!」

「你寫了什么?」

白檀將那紙一卷,走到門口遞給他。

司馬瑨接過來細細看了一遍,竟然是討伐庾世道的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