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歸都(1 / 2)

女恩師 天如玉 3202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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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里已然暗潮洶涌。

夕陽將下,庾世道正朝御書房而去,身後跟著司馬燁和他的幺子司馬珉。

司馬珉才十三四歲的模樣,穿著一身赤紅禮服,襯得小臉膚白唇朱。他似乎有些害怕庾世道,一直緊貼著父親,雙手都握著他的胳膊。

司馬燁沉著臉:「本王先前一直以為犬子在廣陵王府之中,沒想到早就被義城侯接來了都城。可本王竟然到此時才見他一面,他便被送入宮中來了。」

庾世道邊走邊笑:「歷陽王何必如此不快,想想以後會得到什么,應當高興才是。」

司馬燁撰緊了兒子的手,冷臉不語。

到了御書房門口,內侍進去通傳了一聲,很快便出來請幾人進去。

司馬玹已經立在殿中等候,手指捏著茶盞,聽到腳步聲轉頭看過來,沖司馬珉笑了笑:「這便是歷陽王之子?朕還是頭一次見。」

司馬燁垂頭稱是。

司馬玹招手喚司馬珉走近,拉著他說了幾句家常,便喚來內侍,讓他帶人去安置。

司馬燁自然不舍,追出去好幾步才收住腳。

司馬玹安撫他:「皇叔不必擔心,既然義城侯與廣陵王都大力舉薦他,朕自會好生觀摩、教導,不會虧待他。」

司馬燁怏怏道謝。

庾世道對此很滿意:「只希望陛下不要觀摩太久才好。」

司馬玹笑容溫和地看過來:「義城侯未免太急了,你身上的案子還未查清呢。」

庾世道眯眼:「陛下居然還在查微臣?微臣還以為陛下現在關心的是立儲一事呢。」

司馬玹不以為意:「江南士族聯名上告,朕不得不查。」

「陛下的確該查。」司馬燁忽然接話,抬頭沖庾世道笑了起來。

這笑容不似平常他慣有的和氣,反而帶著一絲狡黠,庾世道便暗覺不對。

司馬燁從懷中摸出一塊錦布,掀開來,里面包裹的是幾封書信,他雙手將之呈至司馬玹面前:「起奏陛下,臣這里有義城侯勾結秦國的書信,他與秦國的漢中王暗中通信多次,設計陷害凌都王亦是二人合謀為之。」

那些信都殘缺不全,很多都帶著被火燒過的痕跡。庾世道一看便勃然大怒,司馬燁居然趁他不注意將他要銷毀的信件都留了下來。

「歷陽王!你這是含血噴人!」

司馬燁又從袖中摸出方印章來遞給司馬玹:「義城侯說得對,不能誣陷好人,所以臣前幾日特地潛入義城侯書房中摸來了他的印綬,陛下不妨比對一下,看看是不是與那幾封通信的落款印綬一樣。」

字跡可以偽造,但代表地位的印綬卻只有一個。

司馬玹接過來:「皇叔想必為此受了不少委屈。」

司馬燁謙虛:「臣只是見不慣一個外戚不守本分對我司馬家的人隨意打壓罷了。」

庾世道臉色鐵青,到此時才明白過來。

司馬燁果然還是跟司馬瑨合作了,先前那么容易就扳倒了司馬瑨,不過就是在等著這一日罷了。如今他將司馬珉送入宮中來,司馬燁便倒戈相向了。

世上竟然有這么蠢的人,居然放棄這么好的機會成為人上人!

但庾世道很快便冷靜下來:「陛下還是徹查的好,僅憑這幾句空話和這些殘缺不齊的書信,只怕無法叫人信服。」

司馬玹將證據都納入袖中,靜靜看著他,他的背後勢力交錯盤結,要動他的確難上加難。

「這段時日還請義城侯安分地待在行邸之中,待朕查明一切,或許可以還你清白。」

高平應召入殿,朝庾世道抬了抬手,請他出門。

庾世道臨走前狠狠瞥了一眼司馬燁,後者早已轉頭去看窗外風景,免得被他眼神給嚇著。

一隊禁軍跟在庾世道的車馬後面回行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護送哪位達官貴人。

途徑長干里,一群人聚在路邊胡侃,雖然聲音不大,還是傳入了車中來——

「都說義城侯是當年叛軍的主將啊。」

「整個吳郡都傳遍了,官民同心說要抗擊他呢。」

「我是從義興郡那邊聽說的,陽羨那邊也傳開啦。」

「何止,會稽郡內都在風傳呢,不知真假啊。」

庾世道在車中捏緊了拳。

江南士族在造勢,必然是司馬瑨在搞鬼。這段時日一直派人去吳郡中刺殺他,可整個吳郡銅牆鐵壁一般,入城被盤查地很嚴,根本進不去。

這么放任他在郡中安穩度日也便罷了,如今他竟然這般大肆宣揚,實在叫人忍無可忍。

他揭簾看了看外面押送他的禁軍,心中冷哼,司馬玹、司馬燁、司馬瑨,既然皇室都這么想對付他,那就別怪他下手狠了。

先前王丞相未能說動祁峰和顧呈調動兵馬,只能跟謝太尉商議,盡快從別處調兵來援。趁著庾世道還沒有真正下令兵圍都城,或許還能來得及。

謝太尉哪里用得著他多言,早就下達了命令,沒想到行軍還在路上呢,忽然就收到消息說庾世道的兵馬已經合圍過來了。

收到消息時謝太尉正在吃晚飯,丟下筷子就匆匆趕去了宮中,連朝服都沒換,一路小跑進御書房,發髻都散了:「陛下,庾世道的兵馬圍過來了!」

夜色昏沉,殿中燭火通明,司馬玹坐在案後,仿佛從未離開過,永遠埋首在這政務之間,他抬起臉來,神情有些錯愕:「朕已下令讓他禁足府中待查,他如何還能夠調兵?」

說話間高平入了殿,跪在地上,左手扶著右臂,指縫里還滲出血來:「微臣無能,封了義城侯行邸,還是讓他跑了。」

司馬玹捏了捏眉心,片刻後道:「太尉不必驚慌,走到這步本也早有預料,朕必須站出來護住都城。」他站起了身來,身上的龍袍在地上拉出一道斜斜地長影,「傳旨下去,朕親率禁軍固守都城。」

司馬玹准備出宮時,白喚梅追到了宮門口來,渾身罩在寬大的披風里,發髻微垂,顯然是從床榻上聽聞了此事便匆匆趕來送行了。

她從宮女手中接過披風給司馬玹系上,滿臉擔憂:「陛下一定要注意安全。」

司馬玹點了點頭:「愛妃放心,朕若連都城都守不住,如何能身為帝王呢?」

白喚梅鼓足勇氣握了他的手,很是自責:「若非為了拒絕納妃,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這都是臣妾的錯。」

司馬玹笑了笑:「朕自己做的決定,豈能怪愛妃呢。」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回去吧,等朕回來。」

白喚梅松手退開,目送他背影離宮而去,頭一次生出驕傲之感。

這是她的丈夫,雖然溫和,卻也是能頂天立地的帝王。

夜深人靜,一隊人馬正在加速趕路。

二十幾人分成前後兩路護送,中間的馬車並不寬大,卻擠了三個人。

郗清歪頭搭腦地靠在車門邊打瞌睡,頭頂懸著的燈籠隨著顛簸的馬車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會掉下來。

他都睡得迷迷糊糊了,嘴里還不忘嘮叨:「為何半夜反而要快馬加鞭地趕路啊,天天這般,我要困死了。」

話音未落,只聽「咚」的一聲響,一支箭羽穿透車廂扎了進來,就在他眼前。

他呆了呆,連忙往白檀身邊縮。

白檀推開他:「看到沒?這就是原因,連晚上都有人追殺,何況是白天啊,庾世道的人肯定還盯著吳郡呢。」

車馬又快了一分,司馬瑨默默盯著郗清,直到他識趣地坐回門邊去。

馬車雖然行駛地快,但後方的追兵還是追了上來。上路這段時日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情形,郗清擔心地睡不著,悄悄揭開簾子往外看去,黑乎乎的幾道人影,對他們緊追不舍。

在馬車後方護送的人手去應付了一番,回來後緊貼著馬車向司馬瑨稟報:「有人解決了他們,是個鮮卑人。」

司馬瑨「嗯」了一聲。

看來段鑒還算盡忠職守。

去吳郡的一路就見識過這些事了,白檀早淡定了,外面有追兵也止不住她打瞌睡。

司馬瑨攬了她靠在自己肩頭,她也不客氣,就挨著他睡了。

郗清見她膽子這么大,不能丟臉,遂也歪頭挨著車廂去睡了。

司馬瑨也合眼淺眠,到了後半夜,馬車停了一下,王煥之的臉探了進來,掃了一圈車中情形,視線在靠著司馬瑨的白檀身上停了停,曖昧地挑了挑眉。

司馬瑨睜眼看過去:「你都來了,說明我們離都城已經很近了。」

王煥之笑呵呵的:「可不是,多日不見,殿下貌美依舊,嘖嘖嘖。」

司馬瑨冷臉:「直接說正事。」

「唉,正事便是歷陽王倒戈告了庾世道,庾世道鋌而走險兵圍都城了。」

司馬瑨點頭,面前的郗清忽然張牙舞爪地嚎了一嗓子:「嗷,別殺我,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啊!」

司馬瑨伸腿踹了他一腳,他才清醒過來,笑眯眯地摸摸臉頰:「哎喲,又夢到叛軍了,嘿嘿……」

王煥之安撫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可憐吶。」

郗清一見他就嫌棄,撣了撣被他拍過的肩頭,往里坐了坐。

白檀被他們的響動驚醒,坐正身子後的第一件事是先暗搓搓地摸了摸嘴角。

嗯,很好,沒流口水。

平常端著師表端習慣了,她隨時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

揭簾朝外看了一眼,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原來這么快就要到都城了。

東籬門外三十里處,庾世道在此扎營。

中軍大帳中燭火搖曳,他立在當中,寬衫斜披,手握書卷,竟然還挺閑適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