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主府里的賣藝者(2 / 2)

將夜 貓膩 3227 字 2020-11-10

有大唐四公主照看,長安城內應該沒有誰敢欺負小侍女。但寧缺此去荒原,是桑桑生下來後第一次離開他的身邊,所以在得到如此肯定的答復後,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盯著李漁的眼睛極認真說道:「不要讓人欺負她。」

被寧缺質疑,身為公主殿下的李汪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心情安定下來,因為她知道寧缺哪些擔心桑桑,卻肯把桑桑交給自己照看,這已經表明了某種態度。

「放心,若有人敢欺負桑桑,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殿下,這太殘忍了,還是直接讓那人死吧,全家都死。」

「」

「殿下?」

「沒什么,我這里有封信,你帶在身上。雖然我知道你不會怕那些荒原蠻人,但畢竟身在異地,若真出現什么事情,你拿這封信去找崇明太子。」

寧缺接過信放入懷中,正准備說些感恩之類的制式話語時,忽然眉頭微挑,聽著花牆外傳來的呼吸,心想公主府里有誰竟敢無視規矩,偷聽公主與自己的說話。

李渣看他神微微一怔,向後方望去,眉頭微蹙說道:「你怎么來了?今日的功課做完沒有?國子監什么時候允許學生提前出堂?」

一名身著明黃衣飾的少年從花牆後繞了出來,少年眉清目秀,但臉色蒼白似多日不見眼光,瘦削的身體配上臉色,給人一種孱弱的感覺。

少年笑著應道:「姐姐,你不要總這么凶嘛。」

聽著稱呼,寧缺知道了少年的身份一大唐帝國皇帝陛下的長子,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大皇子李暉園,於是離席起身揖手行禮。

他在這邊揖手為禮,少年皇子卻是眉梢一挑,蒼白臉上顯露出一絲不悅神情,隨意揮了揮手,說道:「免了。」

在他看來,雖說此人與姐姐有資格對坐,想來也不是普通尋常的小人物,但不管你是誰,既然第一次見到本皇子,不說跪拜至少也要長揖及地,這般隨意揖手,實在是太不恭敬。

他在暗怒寧缺不恭敬,李渣卻是臉色驟然一寒,不悅斥道:「平日先生教你的禮數都去了哪里?還不趕緊給寧大家回禮。」

聽到寧大家三字,少年皇子李揮圓頓時想起這一年里宮里鬧得沸沸揚揚那事,好奇抬頭望向寧缺,這才把真人與傳說中那人對上號來。

若放在平日里,即便知道此人是父皇賞識的人,他也不會施以任何顏色,不過舉世間他最畏懼的便是自己的姐姐,看著李漁面色如霜,趕緊站起身來向寧缺回禮。

寧缺溫和一笑,揮揮手示意不用,卻也沒有側身避開。

李暉圓余光里注意到這點,起身時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但畢竟是帝王家長大的孩子,他迅速把心中怒意壓抑下去,走到寧缺身前,牽起他的手熱情攀談起來。

蒼白雅嫩的面孔透著病態的尊貴,刻意透著親熱卻掩不住眸子里的冷漠,寧缺慣見生死契闊爾虞我詐,眼內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這等低劣的演技,他也沒有因此而不高興,而是拿出了自己最優秀的演技,最良好的精神狀態,謙虛而不失熱情,就像是冬天沙漠里的一團火。

戲子安身立命之本便是演技,今日木庭清風流水畔,寧缺與少年皇子同台演出,這般賣藝不休,便等若用絕佳演技在不停羞辱對方。

李漁看著二人攀談畫面,早已看出其間蹊蹺,苦惱地搏了揉眉心,嗔怪瞪了寧缺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

皇子忽然出現在公主府內,恰好與自己相遇,若說這真是巧合,寧缺當然不會相信,他知道李漁的意思,只是關於那件事情,現在的他沒有資格也不想去參合,就算想參合也必然是很久以後的事情,所以看著李渣嗔怪眼神,他笑了笑不再調戲皇子,揖手行禮向二位天潢貴胄告辭。

在離開公主府的路畔柳樹下,他看到一名腋下夾著黃紙傘的年輕道人,不由微微一怔。這些日子他常去皇城對面的昊天道南門觀,所以認得這位年輕道人是國師李青山的弟子何明池,此人負責天樞處的一些重要工作,極為忙碌,沒想到今日竟會在公主府內看到對方,看模樣他似乎在等誰。

寧缺走了過去,好奇問道:「明池師兄,你這是在等誰?」

年輕道人看著寧缺,無奈笑了笑,指向府庭方向,說道:「奉陛下命,我負責監督皇子讀書,他跑出國子監我也只好跟著。」

寧缺心想那位紈絝蒼白皇子,著實不是個好相處的對象,要監督他讀書真是個苦差事,同情看著對方安慰說道:「總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情。」

方明池苦笑搖頭,說道:「我是被師父收養的,自幼隨師父出入皇宮,與皇子相熟,陛下才會把這件事情交付給我,可不敢太不當回事。」

去老樹下尋著桑桑,和小蠻說了幾句閑話,寧缺便離開了公主府。

走在熱鬧街巷中,看著巷口處圍著水井嬉笑玩鬧的頑童,想起那位少年皇子,又想起關於皇位之爭的傳聞,他忍不住搖頭嘆息道:「公主攤上這么一個弟弟,還真是倒霉,日後不知道要因為他吃多少苦頭。」

桑桑好奇問道:「皇子怎么了?少爺你又覺得他是個白痴?」

「如果真是個白痴倒也罷了,誰也不會去為難他。偏生又學了公主殿下一些心眼手段……想要變成聰明人的白痴,才容易惹出亂子。」

桑桑看了眼四周,小聲提醒道:「少爺,那可是位皇子。」

寧缺笑著說道:「皇子又如何?隆慶皇子又如何?若這位小皇子日後敢來招惹我,我會讓他知道賣藝是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少爺,你現在經常表現的很驕傲得意。」

「話說兩年前我們還只能參和渭城酒館賭權分配事務,現在好像能參和帝國皇位分配事務了,怎么能不得意?而且這不是沒外人。」

桑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還別不信。進了書院二層樓,就是夫子的親傳弟子。關於皇位繼承這種事情,書院的態度現在看起來很重要,而後山里的師兄師姐們對這件事情肯定不感興趣,我大概是唯一一個可能會感些興起的人……」

寧缺說道:「所以公主才會玩出今天這一招來。不過看小皇子今天的表現,我懷疑她會後悔今天的安排,至少事先應該告訴小皇子。

桑桑好奇問道:「帝國皇位繼承這種大事書院也能起作用?少爺你成了夫子的親傳弟子,地位就這么高了?夫子有這么厲害?」

寧缺自嘲一笑說道:「不要忘記我到今天為止還沒有見過這位老師,不過聽了很多傳聞,還有周遭這些人的態度,大概能明白這位老師了不起到什么程度。」

「少爺,那我們應該算是公主這派的?」

「夏侯……應該是皇後那邊的人,那么日後我始終只能站在皇後娘娘的另一面,也就是公主這面,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需要站隊的話。其實這個道理很久以前我就想明白了,只不過什么東西都是待價而沽,要賣出合適的價錢就必須等,現在價錢不錯,那就可以慢慢開始賣了。」

桑桑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望著他的側臉,很認真地說道:「你們講青蛙王子那個童話時我聽到了,也聽懂了,這算好價錢嗎?」

寧缺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不是所有癩蛤蟆都想吃天鵝肉。」

「天鵝肉不好吃嗎?」桑桑不解問道。

寧缺看著她笑著說道:「在有的癩蛤蟆眼里,又臟又臭的黑泥鰍,要比天鵝肉好吃多了。」

桑桑問道:「少爺,你是不是在繞著彎罵我又難看又黑?」

寧缺笑道:「看來我家的小丫頭終於願意動腦子想事了。」

桑桑認真說道:「所以我越想越覺得這是件挺好的事,狹小時候你對我說的話來講,能娶了殿下回家,可以少奮斗好多年哩。」

寧缺繼續向前走去,說道:「問題是她究竟對多少人說過這句話。」

這話便涉及了對女子最惡毒不堪的猜測,桑桑眉尖蹙的極緊,不開心說道:「少爺你一直對殿下有成見,事實上她是個好人。」

「好人也罷,壞人也罷,和我有什么關系?」

「剛才你不是還說待價而沽,要賣個好價錢?什么價錢會比殿下自己更高?」

「喂,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賣藝不賣身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