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六章 投獻成風(1 / 2)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 2466 字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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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最近比較煩,身為松江知府他壓力很大,失眠厭食焦躁,就連夫人也給他泡了三鞭酒,可見連某

事受了影響。

他的煩惱之源,無外乎也是糧食問題。被蘇走府所帶動,松江的糧價一路飄紅,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地

步,他手下又沒有海瑞那種能鎮住場子的牛人,府城力自然是混亂不堪,囤積居奇者大有人在,哄搶偷盜者

不計其數,監獄里已經人滿為患,但治安還不見好轉。

更嚴峻的是,松江還是抵御倭寇的前線,糧食的短缺,讓軍心都開始不穩,作奸犯科屢禁不止,戰斗力

下滑的很厲害,如果這時候倭寇打過來,他苦心經營的上海防線,恐怕根本不是對手。

見丈夫愁腸百結,一籌莫展,素來不信神佛的王夫人,也在府中設上香案,每日給佛祖上供跪拜,虔誠

祈禱倭寇勿來。

這天晚飯後,又見王夫人在上香,王崇古苦中作樂,笑她說:「夫人的心意我領了,可現在咱們大明道

教的天下,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還是拜三清吧。」

她夫人卻不同意道:「人家說道家修的就是太上忘情,這話一點都不假。不信你看看咱們當今聖上。修

道修得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見。以此推之,三清恐怕更加沒有人味,指望不得的。」說著朝如來佛合十道:「還

是西方好,有人味兒。」

「和尚才是六根清凈,不管塵事呢,」王崇古失聲笑道:「不留發、不娶妻、不生子,斷絕綱常。跳出五

行,有何人味可言?」

「話可不能這么說,」王夫人道:「倒要聽聽佛門聖地,能跟我這腌臢衙門一樣?」飯後閑談,正是個好放

松。

「你還別不信。」王夫人振振有詞道:「有一折角「烏雞國」,是說烏雞國王曾經好善齋僧,佛祖便差文殊

菩薩來度他去極樂享福。文殊這人很嫉妒,不想看著別人好。久故意變做凡僧,向國王化緣。「

「你這婦人瞎編排,」王崇古呵呵笑道:「人家菩薩真身法相豈能輕易示人,怎么就扯到嫉妒上了?」他不

哎看戲,也就不知道這些橋段。

「怎么不是嫉妒?」王夫人道:」就算不能相見,好言好語的告訴國王就是了,他偏要惡語相向,無端刁

難那烏雞國王。那國王又不知道他是菩薩,一氣之下就把他捆了,送在河中,浸了三日三夜。「

聽她這樣說,王崇古點頭道:「這國王還是太仁了,如果在咱們大明。早就廷杖一百,發配三千里了。」

說著呵呵一笑道:「這戲文有硬傷啊,那文殊菩薩多大的法力,怎么能被凡人擒下,浸到水里呢?」

「這正是他的陰險所在。三天後,國王放了他,他便回去跟如來哭訴,污蔑國王隊佛祖多有褻瀆。連他

這個接引是這都敢欺負。如來就把國王推下井,浸了三年,以報文殊三日水災之恨。」王夫人氣憤不已道:「

那文殊尤嫌不過癮,又把自己的坐騎變為假國王,每日與王後娘娘同眠同起,雖然後來說那畜生是(馬扇)

了,無福消受。但此舉一樣壞了綱常倫理,極為可惡!」

說完王夫人便總結道:「這不正像衙門里的污吏,打著老爺的幌子做盡壞事,吃拿卡要、欺男霸女,甚

至還動輒害人性命,卻讓人把賬都算到老爺頭上?」

「好吧,你說的有理。」王崇古不禁啞然失笑道:「但也不能以此說明佛祖也是個俗人,畢竟是下面人蒙

蔽了他,瞞著他干的。」

「那好我就舉個佛祖的例子。」王夫人看來要讓丈夫徹底服氣,道:「前幾天聽完最後一回,唐僧師徒歷

經劫難,終於到了西天,見到了如來,因為不懂「規矩」,沒給兩個管經書的「書辦」一點「人事」,就被人家給

了空白經書。若不是有仁厚長者還看不過去,暗中點破。這師徒四人辛苦一場,豈不是付諸東流了。」

「找佛祖告狀,處罰兩個書辦啊!」王崇古也氣道。

「找事找了,可佛祖並沒有懲罰那兩個書辦。」王夫人一臉難以置信道。

「為什么呢?」這跟王崇古心中的佛祖,差距太大了。

「佛祖這樣解釋:「向時眾比丘聖僧下山,曾將此經在舍衛國趙長者家與他誦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

死者超脫,只討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黃金回來,我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來兒孫沒錢使用。」」王夫人看一眼

王崇古道:「最後師徒幾個還是拿出了吃飯的紫金缽孟,才換到了有字的經書。」

王崇古又一次啞然失笑道:「眼來佛祖也好這一口啊,看來夫人是對的,西天靈山跟我們的衙門,果然

是有想象之處啊。」

「所以啊,就像你那人家的手短。不好不給人辦事一樣。」王夫人笑道:「只要我多上供,多磕頭。佛祖

收到之後,肯定不會不顯靈的。」

「哈哈,但願如此吧!」王崇古放聲笑道,似乎連日來的陰霾也消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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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正在說笑,便聽得敲門聲想起,兩人趕緊止住笑鬧,正襟危坐。王崇古這才沉聲問道:「什么事

?」

「大人,門外有一位書生,投貼說要見您。」聲音是府中的管事。

「你也不懂規矩嗎?府門都落鎖了。還見什么見?」王崇古不悅道:「讓他明天再來吧!」

「他說您看了拜貼,一定會馬上見他的。」外面的管事郁悶道:「聽他口氣那么大,小人不敢擅自回絕。」

「叫什么名字?」王崇古問道。

」張風磐。「管事答道。

「什么?子維?」他的外甥張四維號風磐,不過在北京當官呢。王崇古驚得立刻打開門,拿過拜貼一看,

果然見上面寫著「張風磐」三個大字,不過看字體,可不想是張四維所寫。

再以端詳,王崇古發現三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米粒大的小子,湊到燈下細細端詳,才看清楚是「的同事

好友」五個字,他輕聲完整念道:」張風磐的同事好友?「

」原來是個騙子!「管事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愚弄,氣急敗壞道:「敢騙到外面知府衙門頭上,簡直是活

膩歪了,我這就去吧他抓起來!」

「慢!」王崇古卻搖頭道:「清他進來。」

「啊?」管事的只好悶悶道:「是。」

「客氣一些。」王崇古沉聲道:「低調一點。」

看到大人一臉的鄭重其事,管事的哪里還敢怠慢,趕緊屁顛屁顛出去清人了。

「夫人,請幫我穿衣。」王崇古道,他現在穿著居家的袍子,雖然寬松舒適,但若是見人的話,就太失禮

了。

王夫人一邊將他的栗色雲紋輩子拿過來,服侍他穿上,一邊問道:「老爺,那到底是什么人?」

「八成是沈拙言。」王崇古輕聲道:「子維在內閣當差,他的同事可不多,在江南的也只有那位「沈蘇州」

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