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覲聖送禮(1 / 2)

朝為田舍郎 賊眉鼠眼 2705 字 2020-08-07

在石橋村養了幾天傷,從青城縣到長安城又走了半個月,按時間來算,李隆基和朝堂應該早就知道青城縣衙發生的事了。

顧青在宋根生面前說得篤定,可此刻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聖心難測,不可以常理度之,犯事的是皇子,以李隆基的昏聵性子來說,顧青還真不確定李隆基會不會變黑為白,反過來治顧青和宋根生的罪。

於是顧青擔憂地看著李光弼,道:「陛下有何反應?」

李光弼哈哈一笑,卻避而不答,反倒是上下打量了顧青一番,道:「聽說此戰你也受傷了?傷哪里了?嚴重嗎?」

「皮外傷而已,不嚴重,傷勢已痊愈了。」

李光弼撫了一把亂糟糟的胡子,久久注視著顧青,然後嘆道:「是個好孩子,能義無反顧為朋友千里馳援,為朋友舍生忘死,明明在長安城有大好前程,卻為了一個縣令拼死而戰直到最後,到底是顧家的血脈,骨子里流的血都帶著『義氣』二字。」

顧青赧然道:「李叔,您突然這么用力誇我,我有點羞澀了……您該不會想跟我借錢吧?」

李光弼一愣,接著呸了一聲,笑罵道:「我臉皮不如你厚,張不開嘴借錢。」

頓了頓,李光弼正色道:「青城縣的事十多天以前便傳到了長安,我和張九章後來也收到了你的信,張九章派府上的幕賓悄悄放出了一點風聲,故意讓朝中幾位御史知道了,那幾位御史可是眼里不摻沙子的角色,馬上上疏尚書省,事情就這么鬧起來了,第二天便被天子知曉了。」

顧青忐忑地道:「天子怎么說?」

李光弼神情遲疑道:「奇怪的是,陛下竟沒有半點反應,仿佛完全不知情一般,甚至連對濟王的訓斥都沒有。既未下旨查處,亦未對濟王有任何懲罰。」

顧青皺眉:「王府私自豢養死士,並遣派二百余人千里奔襲刺殺縣令,縣令再小也是朝廷任命,這種公然刺殺朝官的舉動難道陛下都不追究嗎?往大了說,這是挑釁皇權呀。」

李光弼搖頭:「莫急,事情沒完。陛下一字未發,事情反倒小不了。若他只將濟王宣進宮訓斥一頓,隨便罰個一年半載的俸祿,或許此事就算了結了,如今陛下不發一語,或許會對濟王有更重的懲罰。」

顧青恍然,這才符合邏輯,不然一個皇子養那么多死士,而且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這事怎么都不可能輕饒,刺殺縣令的事且先不提,私自豢養死士這事兒濟王在他親爹面前就很難解釋清楚。

「濟王這些日子在做什么?」顧青問道。

李光弼冷笑兩聲,道:「御史上疏參劾濟王後,濟王急忙進宮求見陛下,誰知陛下不見,只令他回王府,後來濟王又向陛下上疏陳情解釋,陛下也未置一詞,這些日子濟王待在王府里惶惶不可終日,連門都不敢出。」

「陛下為何久久未處置濟王?早點處置也好掩下朝堂悠悠眾口呀。」

李光弼想了想,道:「陛下自有他的道理,尋常一件事若看在陛下眼里,便不尋常了,陛下當政四十年,若論用人處事的手段,歷代大唐天子里,陛下算是很出眾了。」

看了顧青一眼,李光弼悠悠道:「你回長安的消息,想必陛下也知道了,等著吧,明日陛下必然召見你,青城縣的事你在陛下面前要謹慎而言,莫被卷入了朝堂陣營里,以你如今的身份官職,一旦被卷進去,就像一只臭蟲被馬車碾過一般,下場毫無懸念。」

顧青的心情頓時跟長相一樣不高興了:「李叔,話是好話,聽起來特別有道理,但是您一個武將就不要搞什么比喻的修辭手法了好嗎?」

李光弼笑道:「不貼切嗎?」

顧青認真地道:「李叔,您剛才形容的那只『臭蟲』,管您叫『叔』……」

李光弼一呆,隨即嘆道:「草率了……」

閑聊了一陣,李光弼頓覺嘴里寡淡,他是個酒鬼,無酒不歡,正要吩咐下人上酒,顧青急忙告辭。

與李光弼飲過幾次酒了,對於他的酒量,顧青知之甚深,這貨惹不起,明日還要入宮面君,就不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了。

臨走前,李光弼忽然叫住他,神情無比嚴肅地道:「顧青,明日你好生奏對,切莫不可提及權貴圈占土地之事,就算陛下提起此事,你也萬萬不能搭腔,記住,這件事很嚴重,說錯一句話,你便得罪了滿朝權貴,青城縣的事咬死只涉及濟王一人,明白了嗎?」

顧青神情猶豫,宋根生寫的那封奏疏此刻還在他的懷里,這封奏疏明日究竟該不該呈給李隆基呢?

那是無數鮮活的生命在與敵人血戰之時,宋根生耗盡心血寫出來的奏疏,它應該是盛世的警鍾,不應該是時代最後的悲鳴。

…………

離開李府回到家,郝東來和石大興不在,許管家殷勤地將他迎進屋子,告訴顧青如今兩位掌櫃很忙,長安開了四家商鋪後,兩位掌櫃已然很少回來,幾乎都在商鋪里打理生意。

應付了許管家的噓寒問暖,顧青很早便睡下,第二天天沒亮,顧青便早早起床,穿好了官服,佩好銀魚袋,並吩咐下人將一堆從蜀州帶來的禮品搬上馬車。

做完了這些,顧青便氣定神閑坐在院子里,等著宮里的宦官宣召。

朝陽初升,紅光萬丈,院子里多了幾許暖意,鴉雀棲在光禿禿的樹丫上賣力地鳴叫,顧青坐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喝著膩死人的奶酥,只喝了一口便皺眉。

這年頭的飲品很單一,除了酒便是奶酥,茶這個東西其實嚴格來說不算飲品,而是文人論道時的一種儀式工具,被定義為風雅之物,普通人沒資格喝,或許連權貴也不喜歡喝,畢竟烹茶的味道實在是一言難盡,正常人應該沒人喜歡那東西。

算算時日,茶聖陸羽如今還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他還在嘗試改變烹茶的方法,著名的《茶經》也沒問世,顧青在考慮要不要再次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索性把炒茶法弄出來算了,不必用來賺錢,只求自己喝得爽快。

以後也可以用炒茶來待客,一把茶葉扔進大瓷杯里,沸水一沖泡便滿室留香,用來招待朋友再好不過,相信他們很快便會對炒茶上癮,那時顧青便站在自家門口搖著小手絹招呼朋友,「新茶上市,大爺快來玩呀」,朋友們一定很愉悅。

想到便做,顧青當即叫來了管家,令他開春後采集新鮮的茶葉,越多越好,許管家恭敬地記下了。

辰時時分,宮里的宦官果然來了,許管家事先得了顧青的吩咐,殷勤地將宦官迎進門,宦官走進院子便看見顧青穿著官服,神情悠閑地坐在院子里翹著二郎腿曬太陽,宦官一愣,還沒等他開口,顧青便起身笑道:「是陛下宣召嗎?不說廢話了,走吧。」

說完顧青便率先走出門上了門口的馬車,宦官跟著上了車,回頭看馬車里堆滿的禮品,宦官不由笑贊道:「顧長史,您倒真是個伶俐人兒……」

顧青手掌一翻,手心多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碎銀遞給宦官,宦官驚喜地接過,千恩萬謝。

顧青眨眼笑道:「敢問黃門郎,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錢當然不能白收的,宦官也是宮里的老麻雀了,自然懂規矩的,收好銀餅後宦官笑道:「陛下今日心情尚可,早起與太真妃娘娘一同逛了御花園,奴婢遠遠跟著,還聽到陛下笑了幾聲,心情想必不錯。」

「陛下今日還召見了什么人嗎?」顧青繼續問道。

「未曾召見別人,但陛下下旨給東宮賜了一份御食,並著人傳旨,令東宮殿下勤讀聖賢書,不可懈怠學業。」

顧青哦了一聲,目光閃動了一下,又問道:「陛下經常賜御食予太子殿下?」

宦官笑道:「倒是很少見,以往賜書籍經傳居多,也賜過綾羅布帛和珍稀異寶。」

顧青點點頭,剛才的碎銀沒白花,一番看似無用的對話里,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馬車行至興慶宮門前停下,顧青整理衣冠後入宮,宮門前的武士將馬車內的禮品逐一查驗過後,遣出一隊人捧著禮品跟隨顧青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