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遺密(未刪節版)第32部分閱讀(1 / 2)

人,猶似不堪重荷;更奇的是右邊那人卻矮小如侏儒,不但四肢均短,五官也都擠在一起,唯獨眼內兩顆漆黑珠子賊溜溜的活靈活現,腰上別著一支黑黝黝的小鐵鎬,兩廂比襯,果然有些滑稽,無怪寶玉覺得好笑。

寶玉悄笑道:「這兩人各自一方,已是奇觀,如今還湊做—對上路,真是活寶現世哩。」

白湘芳卻一眼瞧出這兩人並非凡夫俗子,忙低聲喝止:「別亂說話。」他們聲音雖然極小,那兩人卻似聽見一般,目光齊往這邊射過來,寶玉被那大胖子的小眼睛一瞪,不禁有些膽顫心驚。

大胖子一提韁繩,策騎奔到寶玉這輛馬車前,忽然喝了聲「咄!」拉車的兩匹馬立時如遭極大的驚嚇,飛蹄狂奔起來,車把式連連大聲御喝,也不能制住,馬車霎間與那兩人交錯而過。

寶玉聽那「咄」的一聲並不十分響亮,心中卻猛覺一陣悶翳,無比難過,顛簸中死死抓住廂內扶手,早巳驚得面青面綠,聽見後邊那胖子哈哈大笑,似乎十分得意。馬車直奔出里許地,方才漸漸緩下,車夫用袖拭去滿額大汗,叫道:「兩位客倌沒事吧?他娘的,真是邪門了,那肥豬鬼叫一聲,馬兒就不聽話啦!」

白湘芳廂內斥道:「再別胡亂說話!那兩人是江湖上的高手,小心他們又來找麻煩。」

車夫忙閉了口,他今日這趟生意可謂驚險連連,若非寶玉銀子給得慷慨,怕是早不願意做下去了。

寶玉撫著胸口,道:「那……那個大叔好厲害,只叫了一聲,馬兒就嚇得這樣。」

白湘芳道:「你不懂,江湖上最忌諱的便是亂說話得罪人,動輒以兵刀相見哩,方才那般,人家只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沒事吧?」

寶玉咂咂舌道:「好些了……嗯,一言不合便動刀動槍,江湖上豈非凶險得很?」

白湘芳面無表情道:「江湖上過的就是刀頭舐血的日子。」心忖:「那胖子剛才一喝,便能震人心魄,定是獅子吼之類的功夫。」思索著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卻一時想不出那兩人是誰,忽見前面塵上揚起,又有兩騎疾奔過來,眨眼間已到了跟前,她目力極好,一個照面,已瞧清來人模樣,兩人一高—矮,年紀皆在二十出頭,高者雙目炯炯,英氣逼人,矮的滿面精悍,機警靈敏。

寶玉探頭去瞧,兩騎已斜剌里從馬車旁奔竄而過,那高個子回頭乜了一眼,目光有如電射,瞧得他心里打了個突。

白湘芳心道:「這兩人也是高手,真真奇怪了,只短短一程,就接連遇見了四個……」目送那兩人遠去,猛睨見高個子背上懸著一支短物,雖有布兜罩住,形狀卻顯現出來,似乎是一把鷹爪手之類的兵器,心中一跳,突然想起幾個人來,尋思道:「白蓮教四將軍之首誅天麾下有五大先鋒,名號分別為虎、熊、鷹、犬、鼠,莫非這高個子是其中的鷹,矮的是犬?而先前遇見的兩個就是熊和鼠?」越想越覺得像,續思道:「江湖上傳聞,五大先鋒不動則已,動即五人齊出,若沒猜錯,後邊應該還有一只虎過來。」

寶玉心中嘀咕:「那人的眼睛好厲害,只看了我一下,心臟怎么就跳得這般快?敢情也是江湖高手哩。」轉首去瞧白湘芳,見她滿面凝重之色,似在思索著什么。

又行了數里地,離紫檀堡已剩下到一半的路程,聽得前邊馬蹄聲響,又見兩騎過來,白湘芳心中怦怦直跳,凝目望去,但見右邊那人,年約四十左右,渾身筋肉糾結,身高膀闊,形象極是威武,額頭深深的三道橫紋,一道縱紋,仿佛是個「王」字,奇特非常。

白湘芳心知此人定是那個虎先鋒無疑了,暗暗吸了口涼氣:「這五大先鋒是誅天麾下一等一的高手,素來極少在江湖上走動,此時怎會在這里出現?依他們所行的方向判斷,似要趕往都中,不知什么大事把他們惹來了?」又去看左邊那人,卻是個六、七十的老頭,又瘦又矮,彎腰佝背,兩頰深陷,面色蠟黃,發如枯草,騎在馬上不住地咳嗽。

那老頭病弱得似乎一只腳已踏進棺材里,但白湘芳卻覺此人高深莫測,比那五大先鋒還要可怕許多,稍略思索,猛想起誅天麾下有個人稱「病狐」的智囊焦慕鳳,不但武功高強,更足足智多謀見識卓超,傳說中便是這副半生不死的模樣。

白湘芳心中驚疑不定,倏地暗叫不好:「這許多白蓮數高手接連入都,莫非是沖著我來的?一個冰魂老妖業已吃不消,而今又加上這幫厲害人物,白蓮教也太瞧得起我了。」生怕放下窗簾太過著跡,忙低了頭,挪後靠在廂壁上,直待那兩騎遠去,才悄悄松了口氣,她摸摸纏在腰上的如意索,心道:「白蓮教一下子出動這么多高手,看來是勢在必得哩,這段時間,都中是萬萬不能回去的了。」

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寶玉探頭出去,指點車夫如何行走,驀地目瞪口呆,如遭夢魘,但見那邊道上兩名少女騎馬過來,衣衫一白一綠,皆為十五、六歲模樣,綠衫少女頭挽雙髻,明眸皓齒,肌膚勝雪,放在哪里都算個稀罕的美人兒,但她身畔的白衫少女,竟然更加嬌美絕倫明艷無雙,顧盼之間,天地也似為之亮麗。

寶玉最見不得美女,魂魄剎那消融了一半,心道:「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女子,若論美貌,鳳姐姐、凌姐姐、寶姐姐,甚至卿卿相顰兒都不及她哩。」

紅樓遺秘

第56回天籟魔音

作者:迷男

時下已近中秋,野外許多雜樹葉子都已染成金黃,楓樹更是一片火紅,在道路兩旁交疊織錯,燦爛似錦,兩名衣袂飄飄的少女置身其間,真如畫中仙子一般。

白湘芳見寶玉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外邊,還道又來了什么奇人異士,側身從他那邊窗口瞧出去,立時一呆,她雖是女人,且平素對自己的美貌甚是自負,這時也不禁為那白衫少女的無雙容顏傾倒。

兩名少女策騎走近,乜見車夫相車廂內公子的饞相,倒也不十分在意,這種情形她們遇得多了,豈能個個計較,正要與馬車交錯而過,恰巧一片楓葉翩翩飄落,宛如舞倦的蝶兒般黏在了白衫少女的秀鬢上……

寶玉只覺那景象動人非常,不知不覺伸出手去,兩指輕輕拈住那片楓葉,從白衫少女的發鬢上拿了下來。

兩名少女面色一凝,綠衫少女嬌聲怒叱道:「臭小子,你不想活啦!」一只手已摸到了腰間。

寶玉吃了一驚,方省自己失態,心道:「好厲害的姐姐,這樣就不讓我活了。」正要開口陪罪,誰知指尖火燙,一道炙熱沿著手臂疾傳上來,眨眼已至胸口,悶哼一聲,腦瓜里便如打翻了漿糊罐般一塌糊塗,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兩名少女見他拈著楓葉的那只手倏地赤紅,轉瞬連臉上脖頸都脹得殷紅如血,不禁神色大變,白衫少女道:「楓葉上有毒!」

綠衫少女手里已多了一對晶瑩剔透的透骨刺,抬頭朝上望去,怒喝道:「什么人?滾出來!」但見楓葉隨風搖拽,哪里有什么人。

寶玉便如發高燒般,只覺通體火燙,腦袋中昏昏沉沉的,—個堅持不住,在廂內頹然倒下。

白湘芳見其情狀,心中驚疑不定:「難這是那令人聞之色變的炙血炎?這榮國公子的小命不保了!」

已聽外面那白衫少女沉聲道:「兜兜,是葯尊的炙血炎,小心那些楓葉!」

綠衫少女雙手揮舞,將數片從中空飄落的楓葉穿串在透骨剌卜,策騎護在白衫少女的身前,滿面惶急道:「小姐,這兒危險,我們快去跟焦老爺子他們會合。」

白衫少女點了下頭,道:「走吧。」提韁往前奔去,回首又望了周身赤紅的寶玉一眼,不禁暗自驚駭,心想方才若非這輕薄公子伸手去拿楓葉,自已什么時候用手一拂,便立時著了道兒。

白湘芳見她們遠去,也催促車夫快走,只盼快快離開這險地。

車夫沒看到廂內寶玉的可怖情形,渾然不知眼前凶險,直到看不見兩女,這才依依不舍的重新趕路,心想:「剛才定是遇著仙子了,世上哪有女人能長得這么好看。」

車內的白湘芳手足無措地望著寶玉,絲毫不敢碰他,思道:「葯尊用毒,可列當世三甲之內,炙血炎更是他最厲害的毒葯之一,中後全身鮮血如沸,若非其親手救治,必在一時三刻內燒干而亡,誰也沒辦法破解。」心中一陣黯然疚歉:「這小子屢次救了我,而今我卻無法救他,唉……誰叫他色迷心竅,要去碰那女孩子。」細細回想剛才情形,卻理不出中點頭緒。

她正沉思,忽聽寶玉一聲呻吟,不禁嚇了一跳,心想中了炙血炎,絕無僥幸之理,把眼望去,見其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又哼道:「好熱好熱呀!」這時適逢車子轉向,陽光從視窗射進來,照到他的臉上,那赤紅之色竟似淡了許多。

白湘芳十分詫異,心道:「莫非他中的毒並非炙血炎?」但始終不敢去碰觸寶玉的身體,發呆了一會,又去觀察他的臉頸,見那赤紅之色幾乎消褪不見,忙輕喚道:「寶玉,你覺得怎樣了?」

但聽寶玉道:「不知怎么了,身上好熱,噫……我怎么躺著呢?」掙扎著坐了起來,胸口與背心處的衣衫已被汗水浸得濕透。

白湘芳心中歡喜,道:「你真沒事么?」

寶玉摸摸自己的脖子,道:「還是好熱,口也渴得很,莫非我病了么?」這色人身上才好受了一些,立即掛念起剛才的白衫少女,問道:「那……那兩個姑娘走了么?」

白湘芳瞪了他一眼,道:「還想著她們,你適才差點就被她們害死了。」

寶玉奇道:「她們要害我?」白湘芳道:「那也差不多,你輕薄無禮,若不是代替她們挨了暗算,諒她們也要給你好看。」

寶玉滿面通紅,這回倒不是又中了什么毒,有些狼狽道:「代她們挨了暗算?我剛失去知覺,便是著了暗算么?哎呀!有人要害她們是么?」

白湘芳點頭道:「多半又是江湖中的恩怨糾葛,你……你又急什么?差點連小命都莫名其妙賠上了,還想多管閑事么?」殊不知寶玉有個外號就叫做「無事忙」。

寶玉牽腸掛肚那個白衫少女,卻不好意思再說。天下的美女,仿佛都是這色人的姐姐妹妹,有人要害她們,他豈能不著急。

忽聽車夫外邊叫道:「客倌,紫檀堡到了,要在哪里停車?」寶玉忙探頭出去認路,指點行到薛蟠的院前,與白湘芳下了車,對門口的小廝道:「你們薛大爺在家么?」

那小廝見他衣著光鮮,焉敢怠慢,答道:「不在哩。」

寶玉一陣踟躕,那小廝已依稀記起他曾跟程日興一起來過,忙道:「不敢請教公子尊姓大名?我們奶奶在家,待我進去稟報。」

寶玉雖覺有些不便,但總不成就這么干等著薛蟠來,於是說了姓名由他進去稟報。

白湘芳問:「此間主人是你朋友么?可妥當的?」

寶玉道:「是我表兄,最妥當不過的,姐姐盡管放心在這里歇息養傷。」

白湘芳望望四周,心忖:「這兒甚為偏僻,倒是個藏身之地,且離都中不遠,過一段時間,或可再潛回去……」眼睛不由自主瞟了瞟寶玉腰間的那支聖蓮令。

過不片刻,小廝回來,神色愈是恭敬,道:「我們奶奶有請。」領了寶玉與白湘芳進去,到了廳上,又有丫鬟端茶遞水,坐了好一會,才見弄雲娉娉娘娘進來,朝寶玉盈盈道了個萬福,說:「什么風兒,一大早就把寶爺給吹來了?」

寶玉忙還禮,問起薛蟠,弄雲道:「他呀,可不是天天都來的,即使要來,也是晚上才來。」一邊說,一邊笑吟吟地瞧白湘芳。

白湘芳只垂著頭,瞧那女人的衣著打扮,又聽了她說的話,立知不是什么良家閨秀,粉面微熱,心忖:「定是寶玉那表兄在外邊養的粉頭,該死,竟把我藏到這種地方來。」轉念一想,又覺這樣也好,倒不易被白蓮教的人找著。

寶玉沒想薛蟠不在,白湘芳那些奇事總不能跟弄雲實說,剛才在外邊匆忙想了個藉口,道:「這姐姐是我一個朋友的夫人,最近身子不適,想到城外來散散心,托我幫忙找個地方,不知這兒能不能騰出間房子住些天?」

弄雲笑道:「怎么不能呢,他不是也住在寶爺家里么,這地方想用多久就多久,寶爺無須客氣。」那個「他」自然指的是薛蟠了。

寶玉連忙道謝,聽弄雲又道:「這紫檀堡雖是鄉村野地,但風景甚好,想要散心,挑這地方就對了,寶爺請稍待,這里常備有干凈的客房,我著人安排去。」當即張羅下人去收拾房間,不一會便將白湘芳安頓下來。

寶玉對白湘芳道:「姐姐安心在這里養傷,過幾日我再來看姐姐。」

白湘芳眼珠子一轉,道:「你可一定要來喲,奴家身上的傷沒全好呢,到時還要請你幫忙療傷哩。」

寶玉連應:「一定一定。」辭出房來,見弄雲竟在外邊等著,忙上前說話,道:「叨擾嫂子啦,只住幾日,待她身子好些就走。」

弄雲笑吟吟道:「寶爺到底偷了誰家的娘子?卻藏到這兒來啦。」

寶玉慌忙道:「嫂子莫亂說,她是我朋友的夫人呀。」

雲兒笑道:「人家的娘子想出來散心,還須你找地方么,哄誰呢!」

寶玉脹紅了臉,也覺自個的藉口經不住推敲,一時啞口無言。

弄雲纖指輕輕一點他胸口,嬌聲道:「瞧你表面斯斯文文,骨子里呀,卻也跟那人一樣不老實的,唉……男人嘛,又有那個不貪花戀色的。」

寶玉見她似嗔非嗔嫵媚非常,不由想起那夜的鬼混,心中砰砰亂跳,期期艾艾道:「這個……這個……容我已後再仔細告訴嫂子吧。」

雲兒輕橫了他一眼,道:「才懶得聽你撒謊哩,昨日鄉人來賣山里新采的野耳、野菇和竹筍,味道極鮮甜的,你中午就在這兒吃罷?」

寶玉見她眼中大有祈盼之色,差點就要答應,但覺薛蟠不在,終究不妥,便道:「下午還要上課,改日再來叨擾嫂子吧。」

弄兒咬唇低低咕噥了一句,寶玉沒聽清楚,問道:「嫂子說什么?」

雲兒揮揮袖兒,發嗔道:「都欺負過人家了,還……沒膽鬼!走吧走吧。」

寶玉面紅耳赤,慌慌張張地辭了婦人,狼狽萬分的逃了。

出了紫檀堡,在路口遇見早上載他們來的車夫,問坐車回城否?寶玉搖搖頭,逕往道上行去,沿途欣賞風景,看著楓葉從空中飄飄落下,想著來時遇見的兩個畫中仙子,不由如痴如醉。

不知行了多久,忽聽遠處隱隱有笛聲響起,曲調柔媚婉轉,盪空飄來,寶玉心中奇怪,思道:「這荒郊野地的,誰在這里吹笛子呢?」駐足細聽了一會,只感心旌動搖,不知不覺順那笛聲尋去。

漸漸地走離了道路,那笛聲愈來愈是清晰,寶玉略通音律,聽那曲調怪異之極,竟與宮、商、角、征、羽五階截然不合,更不知吹奏的是何曲,入耳卻覺撩魂盪魄,想起從前看過的志怪野史,心道:「難道遇上了狐仙不成?不知是長得什么模樣?」他著魔似地往前行去,被野地里的荊棘草刺劃破了褲子,割傷了肌膚,也渾然不知。

驀聽叮叮咚咚數下,又有一道琵琶聲響起,混入幽幽笛音之中,聲聲震人心魄,寶玉頓然面紅耳赤,百脈賁張,周身無比難受,此時已進了一片野楓林,轉過幾株大楓樹,不禁一怔,原來空地上盤膝坐著數人,為首一個正是先前遇見的那個白衫少女,她雙手把持一支碧潤潤的玉笛,橫在唇邊嗚嗚吹著,後邊卻是那個綠衫少女,雙手抵在她背上,其後接著個風燭殘年的病容老頭,一個額現虎威紋的大漢,一個英氣逼人的中年人,一個滿面精悍的漢子,一個叫髯戟張的大胖子,一個四肢短小五官湊在一起的男子,皆是早上趕路時遇見過的,每人雙手抵在前一個的背後,一字長龍地排坐成隊,個個神情凝重。

寶玉心中大喜,道:「想不到在這兒又遇上了,原來姑娘吹笛子這么好聽……」眼中只余白衫少女的美麗容顏,卻沒留意他們姿勢奇怪,不知不覺定近前去,那些人眼角乜見,面上一齊露出緊張之色,但仍保持紋絲不動。

寶玉走到離那白衫少女三、四步之距,笛聲陡變,曲調更是纏綿婉轉柔靡非常,竟如女人嘆息呻吟,又似低語叫喚。

寶玉呆了一呆:「天底下哪有樣好聽的聲音?」渾身—酥,忽然胡思亂想,時而似在水軒里與秦可卿顛鸞倒鳳,時而似在小木屋內跟鳳姐兒尤雲滯雨,眨眼又回到了當初與襲人初嘗滋味之時,曾經的纏綿銷魂一幕幕皆浮上心頭。

正如痴如醉,又聽錚錚兩下,聲如裂帛,寶玉悚然一驚,諸般幻象倏地消散殆盡,愕然轉首瞧去,這才看見那幫人對面還坐個年約六、七十的老婦人,—襲褚衣,指甲如鉤,滿面乖戾之色,懷里正抱著一把墨色玉琵琶撥彈,聲音雖稀,卻屢屢穿破笛聲穿入耳內。

寶玉凝神一聽,原來褚衣老婦彈奏的乃是琵琶古曲(十面埋伏),此際正到(點將)節段,曲調鏗鏘有力,發出幾下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立時把笛聲中的綺媚之意沖淡了許多。

白衫少女那邊諸人面色一凜,似齊運功催鼓,那笛聲更是勾魂奪魄,漸又蓋過了琵琶聲,寶玉見那褚衣老婦五指仍在拔彈,卻再也聽不到半點琵琶聲,大感有趣,正想說話,笛音已飄飄渺渺地流盪心間,忽而又迷糊起來,只覺滿懷甜洽,綺思潮起,這回仿佛在那「點翠台」上跟鳳姐兒露天宣滛,才到妙處,忽而變成與可卿在仙闕之中翻雲覆雨。

寶玉深陷於幻象之中,殊不知兩邊人馬的拚斗巳至最凶險階段,褚衣老婦神情漸厲,已撥彈至(埋伏)節段,琵琶聲雖幾乎被笛聲蓋住,其實卻處處暗藏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