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陳繼饒鼻子里出氣,掃了一眼李成新,「你要是還有點腦子,就把嘴閉上!你要是還想繼續穿這身軍裝,我勸你……」
「繼饒,別說了,我聽你的,將功贖罪!」李成新羞愧地低下頭去。
「行了,別磨嘰,趕緊去干活!」陳繼饒也不想廢話。
楚俏一晚上渾渾噩噩睡得分外不安寧,一早就行了,窗外還是灰蒙蒙一片。
她也沒心思吃早飯,洗漱完了就下樓去打聽情況。
部隊里靜悄悄一片,也沒幾個人,她好不容易瞧見有人影,直追到食堂後門,只聽幾個炊事班的戰士唉聲嘆氣。
「頭兒,到底還做不做飯?」有人問。
又一個粗狂的男音回答,「指導員一回來也不知道咋回事,下了死令不讓造飯!」
「可全部隊的人都去搶險了,干的都是體力活,不吃飯哪有力氣?」
「我咋知道?真有毛病!」
楚俏心里「咯噔」一下,默默退了出來。
他手臂還有傷,一夜沒睡,要是沒飯吃,就是鐵打的也受不住呀?
上一世說不定他就是累死餓死的!
一想到他出事,她就忍不住揪心地疼。
別人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只願他活著!
楚俏打定主意,急沖沖跑回家,煮了滿滿一鍋的米飯,又把蒸籠全用上,撿了滿滿一袋饅頭,全背著。
她生怕米飯饅頭被淋濕了,又找了一張膠紙裹上,這才冒雨往後山跑去。
陳繼饒幾個都熬紅了眼,渴了就著雨水直接咽,餓了直得硬撐著。
楚俏跌跌撞撞,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跤,褲腿全沾了泥巴,一路問了好幾次,才在拐角小坡上找到他。
陳繼饒一見她居然跑來了,火氣一下就竄了上來,直拽著她往回走,怒喝道,「你跟來干什么?」
「我給你帶了吃的,還有葯!」楚俏被他拽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這女人,怎么就那么傻?這里是災區!稍有不注意,踩到松土就把人給埋進去!
陳繼饒眉頭緊皺,聲音大了好幾個分貝,不由分說,「誰讓你來的?快回去!」
這一路雖不遠,可楚俏也是淋著雨來的,有次還摔得她差點直不起腰,滿腹的委屈沒法說,還被他當頭一喝。
要不是怕他餓了病了,當她願意來么?
她忍著委屈,「我就走,你把米團和饅頭拿著。」
「楚俏,你到底怎么想的?」陳繼饒一把甩開她,「你就這點覺悟?所有人都餓著,就我一人有吃有喝,別人會怎么想?你別那么自私!」
自私?
楚俏還以為是幻聽,可一抬頭,入眼就是他冷峻的面龐,「家里的鍋只有這么大,面粉我全……」
「行了,馬上給我回去,別在這兒礙事!」陳繼饒赫然打斷她,心里也痛,可她不能待在這兒!
楚俏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氣歸氣,可她到底還是不忍心把米面給丟了,往他懷里一塞,「你不吃,就拿給傷員吃。」
說完也不用他趕,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往回走!
陳繼饒望著她倔強的背影,松了一口氣,卻又是一嘆。
楚俏是真傷心了,哭著跑回來,沒想到還被朱麗撞見了,「弟妹,這是咋了?」
「陳繼饒他欺負人!」楚俏被惹急了,連名帶姓說道,「他又趕我走……」
朱麗聽她氣憤地說了一大通,被她氣笑了,「弟妹,陳營長是怕你出事,才急慌慌叫你回來哪。我家老許不在,他身上的擔子重。」
楚俏發泄了一通,氣也順了,倒是把朱麗的話聽進去了,隨即想起一著急,忘記跟他提林安邦停灶的事。
她一下急了,緊緊抓著朱麗的手臂,「嫂子,林指導員不知道怎么回事,食堂沒造飯,官兵吃不上還怎么搶險救災?」
朱麗臉色大變,「老許才幾天不在部隊,他就反了天了!」
正說著,她就拉著楚俏匆匆往食堂走去,才走到門口,就見炊事班的班長崔石領著人往外走,朱麗趕緊把人攔住,「崔班長,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崔石離急得滿頭大汗,「嫂子,水庫那邊又塌了一大塊,人手不夠,要是再不挖出一條疏導口來,只怕今晚水壩被就沖垮了。」
這么嚴重?
「那你們走了,誰做飯?」朱麗一下沒了主意。
崔石氣不打一處來,跟在林安邦手下憋屈得簡直沒個人樣,「林指導員把庫房的鑰匙拿了,又發了話不准開火,我還能咋辦?水庫那邊真的是急,嫂子我得趕緊領人走了。」
簡直就是個混球,置氣也不挑個時候!
楚俏只覺荒唐,拉住朱麗,道,「嫂子,水庫那邊生死攸關,讓他們走吧。小賣部那兒不是還有糧食嗎?要不咱們叫上其他的軍嫂,去幫忙做飯吧?」
還沒等朱麗回應,崔石已經拍板,「這個主意好,咱們軍人要服從命令,可沒說軍嫂也得聽命。這是食堂後門的鑰匙,他娘的不給糧食,他還敢攔著不讓用煤氣灶,嫂子,您就領著軍嫂們一口一口啐死他。」
「那待會兒誰送飯過去?」楚俏不敢再跑到男人跟前找罵。
崔石想了想,這些都是女人家,做飯在行,可送到是體力活,於是應道,「待會兒我請示肖副隊,調兩個人回來。」
劉友蘭和藍花平日里雖有點小計較,可腦門還是分得清孰重孰輕,何況他們男人都奮戰在第一線,自然願意搭把手。
只是,劉友蘭抱著燕子,面露難色,「燕子還小,沒人帶可咋整?」
朱麗想了一下,道,「送二樓去吧?梁羽懷了身孕不便幫忙,但帶個孩子也不是難事。」
劉友蘭照做,可沒多久就抱著燕子回來了,嘴里叫罵著,「見過雞毛當令箭的,還沒見過那么把自個兒當回事的,呸!俺真替楊營長臊得慌!什么有本事生沒能耐帶?老娘就是自己帶,也得把男人管飽了!」
楚俏和朱麗一對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行了,嫂子,咱們把燕子放著,輪流看著就是了。」林沁茹也來了,安撫她道。
劉友蘭的臉色這才和緩一些,「還是弟妹明事理,真是沒個譜,弟妹出身比她差嗎?還不是照樣來幫忙了?」
林沁茹笑笑,「行了,嫂子,做飯要緊,理她做什么?」
劉友蘭點頭,「成,我就虎子也來搭把手。」
樓里幾十個軍嫂分工合作,燒火洗菜淘米,忙是忙,不過也算有序。
偏巧這時,林安邦領著秋蘭來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告的密。
林安邦那廝叫囂道,「誰讓你們私自動用食堂?誰出的主意?」
這本是楚俏提出來的,她自然會認,可她還沒站出來就被朱麗攔下,「弟妹,你剛來,說不過他,我來!」
說著,她就往前走了一步,「林指導員,老許不在,你就肆意妄為了是不是?沒有上頭的命令和簽字,我也沒辦法開倉送糧。聽說,你私自動用的小賣部的糧食,到時可別怪我上報。」
要是電線沒受阻,還用你這鳥人廢話?
劉友蘭是個急性子,跟著上前一步,「嫂子,跟他非什么話?俺家老攀要是餓出個好歹來,不用你上報,我就是跪著走,也走到市部把你告穿,趕緊走,別扭扭捏捏像個娘兒們一樣!」
她一把上前,拽著林安邦,像拎著小雞仔一樣,好吧,雖然沒把他拎動,可加上朱麗藍花幾個,那可得另說了。
林安邦吵嚷著,「你們干什么?這是違反紀律的懂不懂?部隊是你們可以亂來的地方么?」
劉友蘭張手就給他甩了個耳刮子,「俺一個農村婦女懂個啥?俺只知道俺家男人要是餓死了,俺跟你拼命!命都沒了,俺管你什么部隊不部隊!」
所以說,千萬別小瞧了農村婦女!
楚俏從來不覺得耍橫也可以這樣大快人心,也上去懟林安邦,林沁茹見狀,也擠上去。
林安邦哪里還敢待下去,過街老鼠一樣逃竄。
秋蘭也不敢留,被楚俏頗有深意地瞟了一眼之後,心驚膽寒地跑了。
朱麗一向待人和氣,還沒干過如此瘋狂的事來,一時激憤難平,「大家別客氣,有多少咱們全煮了,不但煮早飯,午飯也照樣煮,有米就做飯,有面就蒸饅頭,有肉就燉了!他林安邦要是再敢多嘴,回頭我讓老許收拾他!」
眾人歡呼。
藍花突然想起來,「咱們光做飯,沒有菜,他們沒油水下肚也不成呀!」
這還真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朱麗皺著眉,「要不各家回去看看都有啥?」
劉友蘭最是深切,「這又是旱又是澇,哪家還有囤貨,就是陳營長家,前幾天也沒了。」
這時,楚俏默默舉起手里的那串鑰匙,摸了摸鼻子,道,「那個,剛才順手就把林指導員的鑰匙給解了,不知道有沒有庫房的……」
「弟妹,機智呀!俺咋沒想到呢?」劉友蘭就差跪下來膜拜了。
於是,幾家敗家的軍嫂又磨刀霍霍地溜進庫房,把青菜豬肉全搬進了食堂。
她們一直忙到中午兩點,中間有人送了兩趟飯菜,還有碗筷。
楚俏累得苦不堪言,也是草草吃了幾口,又忙活開了。
總算松了一口氣,又聽朱麗揚聲道,「反正錯誤也犯了,趁著還有菜,大家伙要不把晚飯也一並煮了吧?也省得回家吃。」
瘋了么?
楚俏見這一個個歡呼雀躍,其實她心里也沒底,要是連累了陳繼饒,回到陳家,二嬸還不得把她給撕了。
殊不知,陳繼饒早在之前就把林安邦給掄了一掌。
大雨潑潑灑灑,直到下午才有轉停的樣子,淅瀝淅瀝,楚俏悶在灶口前,熱得滿身大汗,她的月事才干凈,一早又淋了一身,沒來得及換,渾身難受,鼻子也塞了。
她累得沒力氣,直起身來,仰頭,目光透過窗子,見屋檐上的麻雀情深護犢。
而此時,耳邊又聽大部隊齊整的腳步聲,她潸然落淚。
他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朱麗顯然也聽見了,興奮不已,直呼,「快快快,上菜上菜,他們肯定餓壞了。」
楚俏卻什么都聽不見了,清漓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門口,直到男人磊落硬挺的身影映入眼簾,她痛哭出聲,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往前一載。
恍惚間,她似乎瞅見一貫沉穩如山的男人一下變了臉色,飛快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