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鐵騎橫百里(下)(1 / 2)

覆漢 榴彈怕水 2835 字 2020-11-14

</br>公孫珣的想法其實沒有多么玄妙——他只不過是舉一反三,想到卜已不可能只派人收攏河南部隊而不派人收攏河北部隊而已。

換言之,公孫珣是將目光放到了整個東郡戰場,不願意只把梁仲寧此番聚攏的部隊當做目標,所以才要急速進軍,用騎兵圍追堵截對方,逼迫彼輩渡河往北,去聯合更多的部隊,從而畢其功於一役罷了!

甚至,一旦截住黃巾軍更多部隊的話,或許還能把卜已從濮陽堅城里給調出來呢!

帳中諸將,曹操和婁圭是自行領悟,而其他將領在聽完婁子伯的解釋後也迅速醒悟了過來,並即刻奉命行動起來。

後來的情形也證明了公孫珣的判斷,數千漢軍連夜橫行百里,強行趕往東阿,果然讓剛剛聚攏起了數縣黃巾,領著足足萬余人的梁仲寧陷入了驚慌狀態……他根本不知道漢軍來了多少兵,又是在何時洞悉他計劃的。

而慌亂之中,這位東郡黃巾中唯一有些戰略目光的副帥,一開始還試圖直接往濮陽方向走,卻被漢軍利用騎兵優勢給迅速截住,往更東面的那幾座城去也是如此。盤桓了兩三日,缺衣少食,無奈之下,他也只能在心驚肉跳中按照漢軍所期望的那樣,直接從東阿北面的著名黃河渡口蒼亭強行搜羅船只渡河,試圖去和北面的張伯會師去了。

有趣的是,渡河期間,漢軍居然沒有半點騷擾。

回到兩日前的早上,東阿城外。

「你便是程仲德?」席地而坐,正喝湯吃餅的公孫珣當即端著手中物什起身相迎。

「我是東阿縣令聞人生。」為首一人佩玉塗香、身高七尺、面色白皙,聞言趕緊恭敬行禮。「城外露水頗多,將軍辛苦一夜,不妨暫且入城歇息。」

「我沒跟你說話。」公孫珣抬手將手中湯餅塞到對方懷里,而這聞人縣令實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一個不穩便被潑了一身熱湯,然後引得坐在地上的曹操哈哈大笑,胡子都撅到湯碗里去了。

「閣下便是程仲德嗎?」公孫珣對著聞人縣令身後一名身材極高,卻又清瘦無比的『老年人』拱手行禮。「珣自從來到東郡,也算是久仰仲德公大名了,東郡諸城皆陷,獨東阿一縣保全,全賴仲德公的智謀與膽識啊!」

程立雖然性格惡劣,但他區區一個縣吏,被一個身份高了不知道多少層的持節將軍如此禮遇,倒也沒理由甩臉色,於是當即恭敬回禮:「多謝將軍美意,卻不敢在將軍面前稱公,將軍自來東郡數戰數捷,光復甚速……吾輩區區小功,焉敢在將軍面前提起呢?」

「仲德公過謙了。」公孫珣輕笑道。「我聽說『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人的才能平素里是看不到的,得到了危難處境才能看出一個人的本事……如仲德公這樣驟遇大亂,幾乎以一人之力保全一縣,這才是真正的本事。而如我這般統帥上萬精兵悍將,掃盪一些只有千余人的縣城,便是再快,那也只是本分罷了!」

程立剛要回復,卻不料公孫珣一步向前,居然不顧自己滿手餅渣直接拉起了人家手來,然後低聲笑道:「這個道理,乃是當日我年輕氣盛,在洛陽誅殺王甫、段熲,卻被曹節一舉反撲,大敗而歸時,人家在尚書台中當眾教訓的……至今銘記。」

程立不由微微變色。

「如何?」公孫珣握著對方手繼續懇切言道。「我欲辟仲德公隨軍而行,文職武職俱由你來挑選,待東郡事罷,必有千石前程!」

周邊眾人紛紛側目。

然而程立聞言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但卻依舊搖頭:「將軍厚愛,然老夫已然四十有四,垂垂老朽,何以堪驅馳啊?」

「姜太公八十,百里奚七十,公孫弘六十,朱買臣五十……自古賢才大器晚成,程公難道比不得這些人嗎?」公孫珣依舊不願撒手。

程立嘆了口氣:「將軍拳拳之意我哪里能不知道?只是我區區一個小吏,又如何敢比這些上古先賢呢?」

「我聽人說,」公孫珣還是不撒手。「程公少年時曾夢到在泰山上捧日而起,我名為珣,醫無閭珣玗琪之珣,名中帶日,你說,這莫非是天意讓你我成事嗎?」

程立一時愕然……這件事情是他少年時的事情了,知道的人其實不少,但此時驟然被公孫珣提起,不得不說,還真讓一直對此念念不忘的程仲德有些心動了。

「文琪就知道唬人!」就在這時,曹操忍不住放下湯碗嗤笑一聲。「你名中帶日,我姓中就不帶日了?董司馬名中就不帶日了?人家不願離鄉,你何必如此死纏爛打?」

公孫珣聞言不禁哂笑,然後終於松開了手。

而程立聽到曹操此言,也是不禁失笑,復又朝著公孫珣拱手正色言道:「將軍厚愛,我五內俱銘,但實不相瞞,如今世道紛亂,我正欲在家中保全兒女……並非是沽名釣譽,不願相助。」

公孫珣一聲嘆氣,倒也真不好多言了……對於如李氏那般豪強,便是彼輩勢力再大自己也能毫不顧忌,可一個士人,還是一郡名士,尤其是這把年紀了,恐怕真不好強行征辟。

而且再說了,這程立聽說是個超級壞脾氣,真逼急了,作出什么不對路的事情來,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也罷!」公孫珣嘆氣道。「不過東郡戰事還需程公鼎力相助,請你不忌從屬,替我多行籌劃。」

「事關鄉梓,此事理所應當。」程立後退數步,恭敬行禮。「還請將軍暫駐小城,以作安頓。」

「有勞了。」公孫珣抹了一把嘴上的餅渣,倒是毫不客氣的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隨即,程立作為引導,公孫珣領著身邊眾人從容進入東阿城中,雙方全程都沒有去看顧身側還捧著湯碗的那位聞人縣令。

然而,當日在東阿城內其實並無多少軍事籌劃,這主要是因為公孫珣手下大部分兵馬都還在外面,分兵去驅趕和堵截梁遠和他手下的那萬余黃巾軍去了,情況不明,也不好妄加討論。

實際上,公孫珣這一日在東阿倒是難得好好休息了半日……他占用了人家聞人縣令的縣官寺,一進城便洗了個熱水澡,復又昏昏睡下,到了下午才精神抖擻的起來,卻又和呂范隨意的房中榻上擺起了棋盤,下起了圍棋。

可大概是聽說公孫珣已經醒了的緣故,此時卻忽然有人來訪。

來人自然是婁子伯了。

「軍情未明,子伯便已經有妙策了嗎?」公孫珣不禁停下棋局好奇看向了自己這個心腹。

「非是軍情。」見到只有呂范,婁圭也是微微行禮,便隨意坐下,然後開門見山。「乃是今日早間之事……君侯,依我看程仲德早間所言俱是托辭,其人不過是審時度勢,眼見天下將亂,卻又天無二日,不知誰才是那個他該捧之日,所以不願輕易出賣身家而已!」

公孫珣一時失笑:「既如此,你覺得我又能如何呢?」

婁圭雙手一攤:「只是略有所得,過來提醒一下而已,能否如何,還是要看君侯自己心意。」

這倒是婁子伯的一貫作風了,管殺不管埋,出計不出力,於是三人一起失笑,便就勢掀了棋盤,轉而一起玩起了動物牌。

然而,牌剛打了兩局,卻又忽然聽到門前侍衛匯報,說是隨軍司馬董昭求見。

呂范、婁圭各自怔住,倒是公孫珣早有所料一般,依舊不以為意,反而讓二人稍安勿躁。

「公仁是來打牌的嗎?」人一進來,公孫珣便戲謔問道。「這動物牌三人可打,四人亦可打,且上榻來便是。」

董昭見狀苦笑,也只能挨個拱手行禮,然後告罪直言:「君侯見諒,昭沐浴休息完畢,思來想去,覺得有一事應該要說與君侯,這牌等說完再打也無妨。」

「那便說吧!」公孫珣依舊不以為然。

董昭看了呂范、婁圭一眼,咬牙之余倒也干脆:「君侯,今日程仲德婉拒君侯,怕是不止是因年紀漸長,而是另有緣由。」

「說來聽聽。」公孫珣好奇不止,而呂婁二人也一起正色相對。

「回稟明公。」董昭肅容相對道。「怕是程仲德以明公是燕人而心有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