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鐵騎橫百里(下)(2 / 2)

覆漢 榴彈怕水 2835 字 2020-11-14

「地域嗎?」公孫珣難得一聲長嘆。「不想程仲德如此智者,也有此念?」

「天下間風氣如此,不是只有一個程仲德的。」董昭愈發無奈。「鄉人鄉黨,以郡為國,這是哪里都免不了的事情,便是明公你在河北不也因此得利嗎?」

「只有此言嗎?」公孫珣思索片刻,復又沉聲問道。

「還有一事。」董昭建言道。「終究是程仲德囿於地域,不識明公風采,我願意去幫明公再與他談一談。」

「如此強橫人物,公仁與他談的來嗎?」公孫珣不由笑出了聲。

董昭無言以對。

「既然談不來便不要去談了,省的學我自取其辱。」公孫珣招手道。「且上榻來,行軍辛苦,難得清閑一日,不要多想了。」

董昭長出了一口氣,又向呂范、婁圭二人拱了拱手,這才上榻取了一席之地。

四人剛剛坐定,門外侍衛再度前來稟報,說是本縣程立請見。

幾人恍然四顧,最後齊齊看向了坐在榻上東側的公孫珣身上,後者思索片刻,一邊下令請人進來,一邊卻依然坐定不動。

這下子,其余三人便也耐住性子坐在了原地。

程立步入房中,迎面看見這一幕,也是一驚,但旋即醒悟,然後便立在門內從容拱手一禮:「將軍!」

「程公且坐,不知有何事教我?」公孫珣微笑相詢。

程立聞言先是不慌不忙在榻前高凳上坐下,然後才正色以告:「不瞞將軍,在下思來想去,覺得有一事應當坦誠相告,以免相互生疑,這才忽然來訪。」

「說來聽聽。」

「且問將軍。」程立捻須肅容問道。「亂起以後,將軍自涿郡至河內,又從河內直發我東郡,沿途所見,可曾見百姓流離失所,亂象叢生?」

公孫珣聽到這話,倒也是終於認真了起來,便從塌下放下雙腿站起身來,而他這么一動作,呂范、婁圭、董昭三人也紛紛落地,或是侍立,或是端坐。

「不瞞程公。」公孫珣眉頭緊鎖,想了好大一會,卻還是搖頭不止。「可能是自亂起後,我心思多在軍事上面,所以實在是沒有看到過亂象叢生之事……而中途在趙國,雖然與董司馬談及過一些吏民逃亡之舉,但那些卻多是投賊之人,卻似乎不是程公所指的那般亂象……敢問程公,這是為何呢?」

「因為時候未到。」程立板著臉言道。

「時候未到?」婁子伯一時好奇。

「不錯。」程立不由冷笑。「大亂剛起,黃巾賊多在攻城略地,以奪取府庫城池、大戶豪右庄園為主,很少有侵擾鄉里的舉動;而官軍倉促而出,卻兵甲齊備、庫藏充足,心思也多在戰事上;甚至,此時因為各地長吏逃散,百姓可以逃避平日的稅算,日子反而好過不少!然而……秋收之後又如何呢?戰事遷延又如何呢?」

公孫珣負手仰頭,若有所思……他之前沒往這個方向想,但此時經過程立一點,卻是心思透亮了起來——此時不見亂象不是什么好事!

恰恰相反,這說明亂子太大,而漢室的天下也太大,需要時間才能顯現出來而已。

戰事遷延下去,地方長吏又多逃竄,很快就會有大量盜匪出現;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在於秋收……公孫珣沿途所見,戰亂對青苗的毀壞是很劇烈的,而且很多非黃巾軍所占區域的農民也都紛紛棄家從賊,這意味著拋荒的地方也很多……那么到了秋收,人還是那么多人,卻少了那么多糧食,一個農業社會會產生多大的動盪呢?

不是不亂,時候未到而已。

「自然是凍餒交加,盜匪四起了。」一旁的婁圭忍不住插嘴道。

「這就是鄙人不願輕易離家的緣故了。」程立看都不看婁圭一眼,便起身昂然朝公孫珣拱手言道。「將軍的威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亂事既起,便是有將軍這樣的英雄替朝廷掃盪四方,可天下的動盪怕是才要剛剛起來而已……故此,我程立雖然有些許立身之德,卻也要以保全鄉梓為念!還請將軍不要輕信一些小人之言,以為我是和他們一樣待價而沽,心存不良!」

公孫珣沉默片刻,卻是回身依舊笑道:「程公多心了,並無人如此進言。」

「那就好!」程立再度拱手道。「冒昧來訪,出冒昧之言,全賴將軍大度,還請告辭。」

「明日軍議,」公孫珣輕笑揮手道。「還請程公依舊不吝才智。」

「理所當然。」言罷,程立看都不看其余三人一眼,便自顧自出去了。

房內一時無言,尤其是婁圭,他面色青白不定,估計算是見識到了程立的『性格惡劣』所在。

「我也先回去了!」董昭干坐片刻,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就主動拱手告辭。

公孫珣不以為意,揮揮手便讓對方去了。

董公仁一走,倒是呂范伸手彈開榻上一片木牌,自嘲失笑:「其實,我本是想等董公仁走後進言文琪征辟那程仲德長子程武,以作牽制和脅迫的……現在看來,倒也是心存不良的小人了。」

婁圭聞言難得泄了一口氣,不由捻須反嘲:「小人難做,我既然已經做了,子衡何必再做?!」

「都罷了吧!」公孫珣也是仰頭自嘲。「三個小人所侍之人,他又怎么會來投呢?還是用心於戰事吧!就由你我這臭味相投之人,幫他盪平鄉里。」

呂范、婁圭聽到此言,各自起身拱手。

另一邊,話說董昭出了縣寺,拉住一人隨意打聽了一下,卻居然往程立家中而去,後者剛剛返家,便聞得這董公仁來訪問,難免錯愕當場。

「董司馬有何事見教?」稍微調整一下後,程立終於還是出門相應,而且沒了之前在縣寺中的昂然直色,這是因為對方本就是鄰郡名士,相互早有耳聞,算是半個鄉人。

「程公,」董昭甫一入門便正色問道。「我聽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人各有志,既然你早間已經拒絕了公孫將軍的招攬,為何還要咄咄逼人,上門再行諷刺之事呢?如此舉動,豈不是徒惹人厭惡?」

程立蹙眉反問:「敢問董司馬,若我不去耿直一番,真有小人進言讓公孫將軍辟我子為吏又如何?我屆時還能以老朽之語應對嗎?」

董昭沉默片刻,卻又不禁反問:「且不說此言,公孫將軍真不是程公之『日』嗎?」

程立難得感慨:「動亂將起,龍蛇並舉,不如自保於鄉梓,且坐觀時事。再說了,公孫將軍終究是燕人,德望亦在河北。」

董公仁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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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巾起,太祖嘗過東郡,董公仁為隨軍司馬,舉東阿程立,太祖喜而辟之,立不應。待出,昭私問曰:『將軍不能乎?』對曰:『天下將亂,龍蛇起陸,且觀之。』昭默然,立遂走。待歸,昭喟然語於呂、婁:『吾素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今程仲德見機不早,悔之晚矣。』」——《新燕書》.卷七十.列傳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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