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冰魄老妖(2 / 2)

紅樓遺秘 迷男 3694 字 2020-11-15

寶玉心中大為感動,再不忍讓她們擔心下去,拿起襲人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笑道:「你們都對我好,我一下就好多了,你摸摸我還冰不冰?」

襲人感覺他額頭已有微溫,不禁十分歡喜,破啼笑道:「果然好些哩,你別動,只在被窩里暖著,我再去喚人熬碗姜湯來喝。」轉身出去了。

睛雯雙手合什,瞑目道:「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小爺你真真嚇死我們了。」寶玉道:「我真的好了,不信你也摸摸。」又捉了她的綿手兒放在額頭。麝月問道:「怎么會這樣的?」

寶玉笑道:「料是今早衣服穿少了,你過來摸摸我要不要?」

麝月見他笑得奸詐,只離他遠遠的,嫣然搖頭道:「已有兩個摸過了,我再摸一摸,只怕便得燙起來哩,那又不好啦。」

睛雯一聽,趕忙把手兒從公子掌中抽出,羞不可奈地掙出他臂彎,站起來道:「一碗姜湯也弄這么久,我瞧瞧去。」一道煙溜出去了。

寶玉躺在床上,思忖今日所遇的種種奇事,仿佛做夢一般,猛想起明兒便是中秋,可卿說不定會過這邊來,憶及半月前的水軒銷魂,不禁痴了。

這夜所夢,盡是與可卿婉轉纏綿顛鶯倒鳳。

次晨,寶玉早早便起床,在屋里東摸摸西弄弄坐立不安,不時喚小丫鬟去打聽東府的人過來沒有。

襲人只好跟著起床侍候,睛雯卻仍賴在被窩里,夔眉道:「小爺,東府那邊縱然過來,也沒這么早呀,您安靜一會兒成不成?」

寶玉心里思念可卿,哪能靜得下來,道:「好好,我到外邊去,免得你瞧著眼煩。」出了院子,漫無目的地亂逛,穿過花廳,瞧見園子里搭了戲台,猛想起秦鍾說過的那個馳名夭下的琪官兒,心道:「哎呀,忘了求老祖宗去請那蔣家班哩。」正在出神,忽見佳蕙跑來,道:「東府那邊過來了。」

寶玉忙問:「那……那蓉哥兒媳婦來沒有?」

佳蕙瞧了他一眼,心中奇怪:「怎么別人都不問,卻單單問她一個?」答道:「不知哩,是聽李嬤嬤說的。」寶玉擺擺手,徑往老太太處趕去。

進了屋,見地上已站滿了一眾東府那邊的姬妾媳婦,正由尤氏領著向老太大請安,寶玉把眼急急一掃,已瞧見那魂縈夢繞的人兒,心中一顫,既是歡喜又是迷醉,直到鴛鴦過來叫了一聲,才驚省過來,聽她道:「一大早就犯迷糊呢?老太太喚你過去哩。」

寶玉忙到賈母跟前請安,這時恰逢薛姨媽與寶釵來了,便趁著眾人說話偷瞧可卿,見她正住這邊望來,目光觸著自已的視線,又低下頭去了。

熱鬧了一陣,王夫人說:「屋子里人多了氣悶,大家到園子里看戲去吧。」於是眾人擁著賈母出屋去了。

寶玉混在人群里,悄悄靠近可卿,想與她說說話兒,誰知她卻只顧低頭走著,緊緊跟在尤氏身畔,毫無可趁之機。

園子里早已擺了十來席,備了酒果茶點,正席旁邊放了一只透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上邊靠背、引枕、被褥俱全,一頭還擺了一張極輕巧的洋漆描金小幾,幾上放著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類,乃是專為賈母所設。

眾人坐下,賈母請薛姨媽點戲,薛姨媽又讓與尤氏先點,眾人相互推讓一陣,才點了《劉二當衣》、《滿床笏》等幾折賈母愛看的熱鬧戲。

寶玉坐得離可卿甚遠,更無機會親近,心里急得有如熱鍋螞蟻,在那里悄自長吁短嘆,怔怔地看了一會戲,幾個姐妹離座過來,探春道:「寶哥哥,這些戲早就看熟了,接下幾折也沒什么新鮮的,我們要去那邊玩兒,你來不來?」

寶玉正感沒趣,偏又舍不得離開,道:「你們先走,我過一會再去。」

好容易才熬至近午,鳳姐兒問賈母午飯要在哪里吃,賈母懶得動,道:「就這兒吧,省得來回挪。」

鳳姐兒忙與李執吩咐丫鬟婆子擺碗安著,張羅廚房上菜,眾人便在園子里用了飯。

寶玉悶悶不樂,趁人沒注意,連喝了幾杯燒酒。

飯畢,鳳姐兒笑道:「這會兒剛剛熱鬧過,睡不著覺的,不如我們斗牌罷?」

賈母一聽,正合心意,應道:「好啊。」轉頭對尤氏道:「難得你們婆媳倆過來,做一處玩玩吧。」

尤氏笑道:「我是非得睡會兒中覺不可,要不下午睜不開眼睛的。」指了可卿,說:「讓這孩子給你們湊數去。」

賈母便不勉強,鳳姐又請了薛姨媽,一起回到上房,小丫鬟聽說主子們要玩牌,忙在桌上鋪下軟氈,四人坐定,洗牌告么,玩了起來。

寶玉苦苦等到中午,心里盼著眾人散去後,能有機會跟可卿說話,這時見她又被拉去陪老祖宗玩牌,差點沒哭了出來,這痴人在園子里呆了半響,還是不甘就此作罷,便又跟進賈母屋里去,強顏笑道:「我幫老太太看牌,免得被鳳姐姐混去了。」賈母自是十分喜歡,拉他在身邊坐下。

鳳姐兒笑罵道:「老祖宗不知已贏了我多少去,你還要幫著,難道眼里只認得老太太卻不認我這姐姐么?」

薛姨媽對她笑道:「應該的應該的,等你孫兒也像他這么大的時候,自然明白這道理沒錯。」

賈母笑摟著寶玉,道:「等你猴子的孫兒也這樣大的時候,都不知何年何月了。」

鳳姐兒知老太太取笑自己不生兒子,臉上微微一紅,笑道:「哎,認了認了,別人悶聲發大財,我只悶聲破大財罷啦,免得輸了錢又招惹難聽話,何苦呢。」

賈母呵呵笑道:「你若覺得不忿,自己快快去生一個兒子出來,也不用瞧別人的眼紅了。」

局間眾人談笑風生,可卿卻只是瞧著牌,偶爾嫣然淺笑,半點不敢住寶玉處望去。

鳳姐兒跟可卿素來最是要好,互相深知性子的,見她竟沒有趁機打趣自已,不似平日的活潑鮮辣,心中微感詫異。

寶玉裝作幫賈母看牌,初時尚有些節制,到後來只是痴痴望著可卿,口水差點兒沒掉下來,不想被鳳姐兒瞧見,心中愈覺奇怪,再去看可卿,見她似乎神不守舍,牌也是亂出,放了好幾回瞎炮。

不知薛姨媽是否也覺察了,忽瞧瞧寶玉笑道:「你今兒倒有些奇怪,怎么只守在這里,不跟姐妹們玩去?」

鳳姐兒也意味深長地笑道:「我都奇怪呢,等著糖兒吃么?」

老太太便道:「不用你侍候了,換鴛鴦來幫我看牌得啦,酒氣那么重,適才定是偷喝了不少酒罷?睡一會中覺去。」

寶玉心里有鬼,滿面皆燙,聽她們這么說了,再不好意思賴下去,便向幾位長輩請了安,依依不舍的離開,出去時猶回頭偷望了可卿一眼,見她耳根似乎兀紅,心中不禁一盪。

寶玉到了外邊,滿懷皆郁,暗嘆道:「卿卿好容易才過來一次,但今日看樣子是無望單獨見面的了,唉……還是無緣吶,老天爺啊老天爺,既然無緣,為何偏偏又讓我們夢中相會呢,教人這樣難受!」總不甘心走遠,只在賈母屋子附近來回踱步。

上房內四人仍繼續玩牌,可卿屢屢點炮,輸得一塌糊塗,賈母卻胡了最多,樂呵呵的十分高興,本來慣睡中覺的,此際竟無半點倦意。

這時李紋從園子里忙完進來,立在賈母旁邊陪著說笑。可卿忽道:「大嫂子也來玩會兒,我輸得頭都昏了,去洗把臉再來。」

賈母笑道:「哎,放你去睡覺了,眼睛都亂晃呢,不用再來陪我們啦。」

寶玉一走,可卿就自然了,笑道:「我只洗把臉就回來,老祖宗贏了錢不讓人翻本么?」

賈母笑得合不攏口,道:「你來你來,等你哩。」

可卿出了上房,先去旁間洗了臉,又走到外邊,沿著穿廊緩緩走了一圈,呼吸院子里的新鮮空氣。

其時已是午後,除了幾個在屋里侍候的丫鬟婆子,別的下人大多睡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可卿在廊下看了一會籠子里的畫眉,不知怎么,心中一陣悵然若失,方要回屋里去,忽聽後邊有人小聲叫道:「卿卿,你可出來了,等得我好苦啊。」

可卿嬌軀一震,不用回頭,已知是誰叫她,心臟幾乎都快蹦出來了,卻咬了咬唇兒,仍住屋里走去。

寶玉好容易才見她出來,怎肯就此放將回去,忙一把捉住她的手兒,急道:「我們好容易才遇著,你怎么一句話不說就走?」

可卿全然不理不睬,綳著臉甩了甩手,寶玉只緊緊地握住,惶然道:「到底怎么啦?說與我聽,也好幫你解解悶。」

可卿小聲道:「你放手,我還要進去玩牌呢。」

寶玉心中涼透,道:「你不願見我了么?那只須明明白白的說一句,以後我便再也不鬧你了。」

可卿半響不語,突然轉身嬌慎道:「適才你傻了么,若被她們看出端倪來怎么辦?」

寶玉頓然大喜,心想原來是為這個生氣,忙陪笑道:「她們只顧玩牌,怎會發覺呢。」

可卿道:「呆子!別人還好,鳳嬸嬸人精兒一個,你那樣子又怎么逃得過她的眼睛。」想起剛才屋里的情形,心中仍有余悸,不由又羞又惱。

寶玉嬉皮笑臉,湊近低聲道:「別生氣了,下回我一定小心。」

可卿俏臉生暈,道:「還想下回,下回我就不過來了。」她雖然說得端庄,但那神態舉止,自有一股天生的風流嫵媚透出,瞧得寶玉幾乎痴了,情不自禁張臂將其抱住,柔聲道:「你若真的不再理睬我,明兒我就出家當和尚去。」

可卿嫣然一笑,旋又綳了臉,道:「我不理睬你了。」寶玉心神盪漾,猛一口罩住她的櫻唇,不由分說,便強索香吻。

可卿掙扎了幾下,身子就軟了,雙臂繞在寶玉的脖子上,如火如焰地與他一起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