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集 104(2 / 2)

成人合集 10244 字 2020-11-15

男人做了個隱秘的手勢,陳六心道正好,這事正好跟他說。

「大龍頭,剛才……」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

男人舉手示意他閉嘴。

「收拾東西,馬上離城。這條線就此斷了也不打緊。」「這……這樣便走,是不是太可惜了……」「我適才在城內看見了章桀那老賊的心腹家將,只怕他是已經察覺我們的動向了,抓這個姓唐的狗官絕不是無的放矢,為了區區幾千貫不值得這般冒險。反正馬匹已經到手了,以後再找路子也不遲,我蘇延福縱橫江湖這麽多年,也不靠這些狗官成事。」「章桀那老賊!」陳六低聲驚呼,隨即咬牙切齒,蘇延福原本是荊州一帶有名的巨匪,占據天王山,一手創辦紅蓮會,人強馬壯,官兵碰見這幫土匪也要退避三舍,原本荊湖路那些占山為王的綠林好漢們都聽他的招呼,在綠林當中乃是有名的魁首。但是後來章桀提點荊湖北路刑獄,對這些綠林盜匪們痛加清剿,死在他手里的綠林人數不勝數,蘇延福被章桀剿的老巢都丟了,在南方站不住腳,最終流竄到了北方,現在慢慢的恢復了元氣,但是聽到章桀的名號,仍然心驚膽顫。

「早晚有一天,將這老賊拿了千刀萬剮。」

「大龍頭,若是如此,只怕咱們的退路也難保了,章老賊現在經略環慶路,環州也是他的地盤,咱們的馬隊二百多匹馬,這麽大的隊伍,只怕……」「這倒不必擔心,此地藩部眾多,這些藩子大多從小在山林中長大,熟悉很多隱秘的道路。我已從中收買了一個名叫孟真的藩官,此人熟悉一條秘道,可從此地直接行至環州南門外的山里,不必走官道。」「難怪高七他們,不進城直接往山里轉,原來大龍頭早有安排。那張青和二娘……」「大家一同上路,這些日子委屈他們兩個了,布置好的伏棋卻沒用上,白吃了那麽多苦。」「大龍頭,那個藩官孟真靠得住嗎?」

「他若靠不住,現在報官拿了我們豈不是功勞一件,再說這藩部與咱們漢人不同,他們又不是宋人,平日里目無法紀慣了,對官府並無效忠之心,只要給錢什麽都干。反正咱們只勞這廝給咱們帶路,沒用處時,一刀殺了便是。」************夜色降臨,環慶路起伏的山川在月色下蒙上了一層皎潔銀霜。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今天月也不黑風也不高,但是唐雲的心情卻是想殺人。他走的還是那條老路,身後跟著的隊伍比上次小了很多,一百匹絹,五輛大車,十三個人。

沒人知道上次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實上聽說這事的人覺得他還能活著都很奇怪。

唐雲私下里通敵回易的事肯定是露餡了,以折可適那森嚴的軍法,還有現在環慶路的主帥章桀那殺人不眨眼的性格,這樣頂風作案的人正好拿來殺雞儆猴。

但是唐雲現在還好好活著,這就不能不引起一些人的猜想。

有人覺得折可適可能是看上了和西夏回易的豐厚利潤,現在叫唐雲繼續出來做買賣就是證據,只不過現在沒有底下人撈錢的機會了,這叫大魚吃小魚。

有人覺得折可適惜才,這唐雲為人精明強干,一身槍棒武藝在胞澤中十分出眾,現在二十出頭就在牙兵里當都頭。

折可適曾說過此子將來能做到他這個位置。眼看宋夏又將展開大戰,正是用人之際,給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也說得過去。

不管別人怎麽猜想,當事人自己卻是和平常一樣輕輕松松。

「到了嗎?」有人低聲問道,來的十三人全都身手矯健,大步流星,而且一路上話很少,這麽遠的路仍能保持隊形和紀律,一看就知道是軍隊里的精銳。此次奉命押車的人都是從折可適的親兵里選的久歷戰陣的老手。

「快到了。」唐雲頭都沒回,自從他當年從西夏逃回來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麻木了。但是現在,他感覺他的心里好像開了鍋一樣,那種難以抑制的激動讓他不敢多說話,因為他怕別人聽出來。

前方,尾丁屯烽燧隱約露出影子。

烽燧上,雷丁密蘭扒著垛口望著東邊的方向,唐雲又傳來消息,今天又有利市可發,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

雷丁一族乃是個黨項小部族,對他們來說,與龐大的東朝作戰不過是生存的手段而已。他們需要東朝的財貨糧食來養活自己的族人,如果不用打仗不用死人也能得到這些,何樂而不為。靜塞軍司乃是仁多族的天下,西夏十二監軍司掌權的都是豪族大姓,他們這些小部族只有供人驅使的份,每次於宋朝開戰,都是他們這些小部族沖在前面當炮灰,而那些大部族則在後面跟著撿便宜。

當然雷丁密蘭沒能力改變現狀,但是小部族自有小部族的生存之道,一邊是西夏,一邊是龐大的東朝,他們夾在中間,只有左右逢源才能生存。宋朝是西夏的敵人,是仁多族的敵人,但不一定是雷丁族的敵人,盡管雷丁族現在也是西夏的一分子。

白上國作為部落組成的國度,部族才是第一位的。

嵬名族的王位,自有他嵬名族的人去操心。我們雷丁族需要生存,沒有必要對你們誓死效忠,反正貪婪的仁多一族總是把我們這些小部族安排在危險的地區替他們做擋箭牌,就像這里,一旦開戰,這里肯定是首當其沖的攻擊目標,如此用心險惡,我們又何必對你死心塌地。

「來了。」眼看著熟悉的身影出現,雷丁密蘭一陣興奮。

「雷丁密蘭!」下面是西夏語的大喊,確實是唐雲。今天帶來的東西不多,這倒正常,上次千多匹絹自己還沒消化完。

他們不就是要馬麽,黨項人別的不多,就是馬多。

「下去看看!」雷丁密蘭招呼守烽燧的人一起下了塔樓。這個烽燧里面共有正軍五人,負擔十人,還有十名雜役,此刻全都出來了。

「唐郎君,果然是守信用的人啊。」雷丁密蘭隊面前這個英俊的宋朝武官頗有好感,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願意兩國的邊境永遠這麽對峙下去,永遠和這個人做生意。接著他看到唐雲向後面招了招手,只見幾輛大車吱啞啞過來了,他頓時一愣,宋軍通常都是把大車停到邊界上,然後兩邊到邊界交接,今天怎麽過來了,他們是怎麽把大車拉過障礙物的?

不過再一看,對方就十幾個人,都是赤手空拳,己方人多,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知今日如何交接啊。」

「照老規矩便是。」唐雲說著一招手示意他過來,「雷丁頭領辛苦了,小弟這里有禮物奉上,不成敬意,希望笑納。」雷丁密蘭哈哈一笑,「唐郎君太客氣了。」說著剛剛往近前走了兩步,猛地發覺不對,只見那些個同來的大漢各個面沉似水,身上有一股無法用語言表示的氣勢,就像食肉猛獸正盯著他們的獵物一樣,絕對不是普通人。而且他們隱隱站的位置也很不對勁,一旦開打的話,他們所占的位置都是最利於發起攻擊的。

作為一個打了十幾年仗的老兵,他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不好有詐!」

他用盡全力飛退的同時扯著嗓子大喊,然而他的腳剛離地,對面的唐雲速度竟然比他更快,身子一晃鬼魅般的出現在他的跟前,雷丁密蘭驚恐的看著對方的胳膊一抬,接著眼前一花,一道驚虹般的刀光直接抹過了他的胸口,雷丁密蘭的身子直接倒飛了出去,生鐵牛皮甲被砍成兩半,胸口開了一條大口子,血花飛濺之中跌落塵埃。

「殺了他們!」雷丁密蘭吐著血狂叫,但是唐雲就像一股旋風般撲上,舉刀橫掃狂揮,一個人竟然擋住了所有人的路,而對方的那些大漢們第一時間紛紛掀開大車的箱子,快速取出里面的大型弩機。

「閃開!」有人大吼,唐雲身形一縱,平地竄起一丈多高,橫著跳了開去。

那些舉著兵刃狂叫著沖過去的西夏士卒迎頭遇見一陣箭雨,射得非常准,眨眼工夫就倒下八個。有的人竟然連身子都被射穿,給生生釘到了地上和烽燧的牆上。

現場頓時一片大亂。

「這是……」雷丁密蘭此刻已經站不起來了,但是他能看到倒在他身邊的族人的屍體,鐵質的鎧甲被釘穿,身體也被穿透,深深插著可怕的箭桿。他認識這種箭,木羽點鋼,西夏軍中是沒有這種箭的,天下各國之中只有一支獨一無二的軍隊才使用這種恐怖的殺人武器,那就是東朝禁軍的神臂弓部隊。

完了,這不是唐雲這狗賊想黑吃黑,這是宋狗宣戰了,這是戰爭的開始!

「快點烽火!」

這是他喊出得最後一句話,接著唐雲的刀就抹過了他的喉嚨,他的視線顛倒了幾下,然後看到了自己無頭的屍體。

唐雲一刀斬下雷丁密蘭的首級,接著直接竄到了烽燧的大門口,里面有人拼命關門,唐雲舉腳猛踹,大門被踹塌了半邊,一名雜役舉著長槍從門里刺出來,被他一把抓住槍桿順勢一削,直接將他的手給削斷,接著一腳蹬翻,飛身就往里面闖,現在最要緊是趕緊占領頂樓的烽火堆,萬一被人點著了可就功虧一簣了。

折可適早就知道自己的事,之所以留著自己,就是為了今天出其不意偷襲烽燧,自己需要向他顯示出自己的價值。

幾步上了頂樓,總算松了口氣,上面沒人。再看下面,卻見那十三人已經將所有活口斬盡殺絕,這幫人都是軍中精選出來的武林高手,身經百戰,又有神臂弓助陣,對付這幫雜兵自然是不在話下,十三人連一個受傷的都沒有。

「唐雲,上面沒事吧!」高龍在下面大喊,同時幾個端著神臂弓的殺手也上了頂樓,占據了制高點。

「無一漏網,快報知太尉!烽火台已拿下。」

下面的一人解開一匹拉車的馬,翻身上馬轉回頭直向宋境奔去。

不久之後,大地傳來微微的震動聲,好像滾雷在地上滾動。大地的遠處涌起了狂野的軍氣,大氣在激盪,甚至撲面而來的風中都帶著兵戈的豪氣。數不清的人馬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現了出來,無數只人腳馬蹄將所經之處踐踏的草木皆平,到得近前,借著火把的光亮再看全都是身穿紅色戰袍的大宋官兵,個個盔鎧甲胄齊整,黑壓壓漫山遍野不知來了多少,隱約約看著槍戟如林,旗幡遍地。

「唐雲繳令!現已奪得夏狗烽燧,守軍二十五人具被梟首,夏狗烽火未及傳遞,請折帥定奪!」唐雲翻身跪倒,他面前是一個騎著大黑馬的武將,此人年紀四十歲上下,長相好生威猛,身上披掛著一套精工打造的明光細鋼甲,外罩皂羅袍,腰扎十蠻帶,得勝鉤上掛著一柄鳳咀刀,鞍下掛著大弓,濃眉大眼,一雙眸子深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劉所。」

「末將在!」劉所雖然和折可適乃是平級,但是此次行動章桀下令由折可適總領,軍法可開不得玩笑,所以口稱末將。

「自你軍中留一都兵馬看守此地,余者隨某家去取那尾丁屯。」「得令!」「某早已使人探的明白了,今西賊抽調韋州之兵數萬,實為圖熙河路之定遠城。靜塞軍司之兵早已被抽調一空,目前不過虛張聲勢。韋州諸堡寨屯守之兵各自不過數百而已,皆老弱之輩何足道哉!今韋州空虛,正是天賜良機,我等先破尾丁屯,再取韋州,燒了仁多保忠那狗賊的老巢,看他回不回軍!如此大功唾手可得,大丈夫封妻蔭子,功名正當馬上取!唐雲,你到選鋒隊做擎旗,不把旗子插上尾丁屯的城頭,你便提頭來見!」「得令!」

「願隨將軍破敵!」初戰得勝,宋軍的士氣已經起來了,一齊大呼小叫。

唐雲不知道折可適怎麽想的,尾丁屯是個大據點,平時駐軍數千人,折可適口口聲聲說對方只有數百人,這個情報不知道准確性如何。

己方看起來有備而來,但是折可適顯然想出其不意打夜戰突襲,夜戰最是容易發生混亂,一旦情報失誤,即使原本占據優勢的軍隊也很容易引起軍心動搖。

但是這是折可適的決定,他現在是全軍統帥。

黑夜中,數不清的人影在山路中穿行。

黑壓壓的和周圍的山林夜影融為一體,浩浩盪盪仿佛直到天邊,宋軍的軍卒們一個個牽著馬,嘴里咬著樹枝,小心翼翼的前進。黑夜中騎馬容易出事,現在是最不能出事的時候。

唐雲所在的選鋒部隊在最前面,他們都由折可適的牙兵組成,擔當的是最艱巨的任務,待會兒戰斗打響他們要最先發起進攻。折可適帶兵最是賞罰分明,親兵隊平時拿最多的犒賞,享受最好的待遇,但是戰斗時也要擔任最危險的任務。

此刻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手里握緊了戰馬的韁繩和兵刃,路他們是熟悉的,平時牙兵們擔任硬探斥候曾多次深入夏境偵查,尾丁屯就在前面不遠,但是兵馬真的只有幾百人嗎?

所有人的腦子里都在轉這個念頭,唐雲也不例外。依照折可適現在的部署,應該是趁夜色襲破尾丁屯,然後在此歇馬直到天亮,養精蓄銳之後靠騎兵的速度一舉沖到韋州城下,幸運的話夏軍甚至可能做不出有效反應。

如果情報正確的話,靜塞軍司的主力,此刻不在韋州,這確實是個可行的計劃。

現在宋軍可不是當年仁宗朝的時候了,在那個兵甲不練、戰馬奇缺的年代耗全國之力也只能集結出來萬余能夠野戰的馬軍,儂智高那種不值一提的化外蠻夷在兩廣嶺南之地引發的小小兵亂也能讓朝廷大臣們如臨大敵,但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自王韶開熙河征服羌人之後,宋朝每年能從熙河青唐吐蕃之地,得到兩萬匹馬,還有熙豐新法推行的馬政,不惜背上殘民害民的名聲,在付出高昂的代價之後,宋軍缺馬的現象已經逐漸得到了改善。現在陝西五路,每路駐軍之中馬軍都有萬騎上下,有的多達兩萬,此次拉出來的八千多騎,清一色全都是久歷戰陣的精銳馬軍。

不過話說回來,這八千多馬軍,幾乎是環慶路十幾年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積攢下來的一多半的家底,宋朝和契丹、黨項這種馬背上的國度不同,對於游牧民族來說,八千騎兵不算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即便折損了轉回頭便能聚集起五倍十倍的人馬來,若是宋軍這八千多騎折損了,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補充回來。

都是寶貝疙瘩,就這樣也敢拿出來賭,這也就是折可適有這個膽子。

前面,終於看到了尾丁屯拿低矮的寨牆,雖然是要寨,但是黨項人作為游牧民族築城的技術實在無法與宋朝相比,整個西夏能讓宋軍重視的也就只有興慶府和靈州,其余的都不值一提。韋州的城牆宋軍根本不放在眼內,更別說韋州下屬的尾丁屯。

寨牆的吊斗上,一個西夏士卒正在打瞌睡,他們葉石族比不得仁多族那般人多勢眾,當兵不過是混日子而已,凡事沒必要那麽認真。而且前面的烽火未燃,就說明前方一切平安無事,既然如此,何必委屈自己。現在的西夏軍隊不是李元昊時代那樣賞罰分明了,梁氏專權仁用私人,排擠異己,有功不賞有過不罰,仁多族的那幫雜碎有什麽好事不想著他們,凈叫他們來干這吃苦的差事,鬼才給他們認真干活。

正瞌睡著,他揉揉眼突然看到幾條黑影不知何時竟從外面爬上了寨牆,他疑惑的看著這些人,瞌睡的腦子還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是擅自離營的軍卒趁夜回營,於是上去喊了一句:「爾等何人?好大的膽子,不要命了麽?」沒想到,對面的人一個個滿臉猙獰之色,其中一個一抬手就是一把飛刀,正中胸口。

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空。

接著號角聲,銅鑼聲,戰鼓聲,人喊馬嘶聲,狂暴的殺聲響成了一片,半空中還有一個個火球好像天女散花一樣拋進寨中。營房中的西夏士卒衣衫不整的沖出了院子,好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戰馬嘶鳴著橫沖直撞,整個寨子徹底陷入了混亂的漩渦之中,那情景就像世界末日到來了一樣。

葉石寧浪目瞪口呆的站在寨牆上,現在他的半個寨子都已經燒起來了。襲擊開始的時候,作為此地的守將,他正摟著一個漢人女奴睡得正香,這女奴是他從仁多族擒生軍那里換來的,花了他四貫錢,搞起來特別爽。

結果等他被噪音驚醒的時候他是一絲不掛的沖出了房門,而現在他也只穿了褲子,上半身披著半拉甲,光著腳帶著頭盔,手里拿著一張大弓。

城內現在到處是宋軍四處亂躥,和自己的族人廝殺在一起。而城外到處是火把,借著火光的映襯,宋軍黑壓壓的攻擊人潮讓他驚呆了,此時寨門已經失守,甚至東牆不知被宋人用了什麽武器竟被直接撞塌了一大截,密密麻麻的宋軍士卒正在蜂擁而入,而一桿宋軍大旗正歪歪斜斜但是很牢固地插在西牆上。

此刻還掌握在夏軍手中的,只剩下了南牆。但是南牆外面,也有數不清的宋軍。

人人口中都在高喊剛才折可適所下的命令:「全殲夏狗,人人有賞!」完了,葉石族完了……葉石寧浪滿臉悲色,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到了下面的一名宋軍。

大喝道:「孩兒們,拼死殺賊,殺光這些宋狗!」下面的夏軍完全被宋軍的人數壓倒,跑不了也打不過,節節敗退被無數刀斧槍矛擠向四周,然後被分割包圍,每退一步都接二連三的有人到下,無數人體被戳爛被刺爛被剌爛,然後橫七豎八的被推倒。此刻宋軍已經完全占了上風,葉石寧浪的喊叫沒有激起任何士氣,反而引起了宋軍弓弩手的注意。

「那是個夏狗大首領,宰了他!」有人在人群中大吼。

過百張神臂弓、馬黃弩、黑漆弩、黃掖努不約而同的從四面八方抬了起來,對准了南城牆。此刻夏軍非死即逃,還肯留在葉石寧浪身邊的都是他的骨肉軍賬親兵,眼見主將有難,立刻奮不顧身的沖上前來,數面盾牌把葉石寧浪遮了個嚴實,接著一陣亂箭就到了,奪奪奪奪一陣爆響,盾牌被射穿,甚至接著穿透了後面的人體,道道血浪濺起,澆了葉石寧浪一身,再看他的親兵被弩箭射的慘不忍睹,身體和盾牌完全串連到了一起,就算死了也保持著護衛他的姿態。

「宋狗,爺爺與你們拼了!」葉石寧浪血貫瞳仁,一抹臉上的血污,猙獰的好像地府出來的鬼神,扔了大弓轉身抄起一柄守牆用的長柄大錘,推開身邊的屍體大喝一聲從牆上就跳了下來。

周圍的宋軍士卒一看來得正好,齊發一聲喊便圍了上來,槍槊齊下,但是這葉石寧浪在西夏軍中也是以武藝高強著稱的名將,凶猛異常,一柄大錘舞動起來呼呼掛風,使得水潑不進。

宋軍士卒被他打的刀槍亂飛,轉眼間已被他打死兩人。余眾只是圍著,沒有再貿然靠近。

折可適此刻已經駕臨西牆上面,再看葉石寧浪如同一頭瘋虎一般左沖右突,而下面的宋軍多是他的牙兵組成的選鋒士,竟然不能近身,頓時讓他惱怒不已。

他的牙兵多大本事他是清楚的,都是他自己親自挑選招攬的,平時和自己練武打個四五十招也不見得能落下風,此刻卻奈何不得一個困獸之斗的蠻夷頭目。

接著他又看到謝雄上去搏殺,這人是他親兵中的什長。

素來以武藝高強著稱,結果上去沒十招就給一錘子砸在胸口上,口吐鮮血倒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折可適的手握緊了刀柄,一直忍住自己親自下場一決高下的沖動。他現在是擔負一方重任的朝廷大將,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子。他沉聲說道:

「誰若能取了這廝的狗頭,賞錢百貫!」若能在單挑中擊敗此人,對於士氣來說也是有很大幫助的。

話音未落,就見身邊一到黑影掠了出去,再看,正是唐雲。

葉石寧浪正在發狂的亂舞大錘,忽然眼前人影一閃,他掄錘橫掃,那人竟泥鰍般的滑身躲過,接著順勢搶入自己懷中。葉石寧浪一聲冷笑,腳尖點地身形飛退,同時大錘向前疾送,直擊來者胸膛。

那人本領也端的了得,身形疾旋再次躲過。

手中朴刀化作一道白光直削脖子,葉石寧浪低頭躲過,大錘反撩帶起一股勁風,那人躲避不及,只好舉刀硬擋,只一下手中的朴刀就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身形一個趔趄被震得差點坐倒。葉石寧浪大喜,運錘猛擊,那人就地一滾躲開,團起身子一個鯉魚打挺,剛站起來卻發覺自己全身都處在對方大錘的攻擊范圍之內,若是對方一錘橫掃只怕是躲不開了。

果然葉石寧浪見來的這個宋軍武官身手高明,估計也非無名之輩,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若臨死能多拉幾個宋軍夠分量的人墊背,也不白死。

立刻虎吼一聲,舉錘狂掃。那人眼見躲不開,邊舉拳往他腰間打去。葉石寧浪心想你赤手空拳能有何厲害,老子便拼著挨了這一拳,之後便將你砸成肉醬。

誰至對方這一拳擊在葉石寧浪的腰眼上,頓時一大團鮮血涌出,再看那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上,不知何時竟握著一支木羽點鋼的箭頭,像是剛才倒地時撿起來的。這一下插的極深,鮮血噴濺,葉石寧浪慘呼一聲,一陣劇痛讓他險些大錘撒手,但是依舊揮到,這人知道躲不開,順手在地上拾了一面盾牌遮擋,這一錘便將盾牌擊碎,他的身子也被撞出去丈多遠。

葉石寧浪搖搖晃晃的站著,大錘脫手,一只手捂著腰間,鮮血不斷地從指縫中冒出。

而唐雲則吐了一口血,左胳膊整個已經疼痛至抬不起來了,但是右手卻又拾了一把朴刀,幾步奔過去摟頭便剁,葉石寧浪躲避不及,下意識的舉手去擋,被一刀剁下半個手掌和四根手指,他再次大叫一聲,接著叫聲嘎然而止,唐雲的刀已經深深地砍進了他的脖子里。

當最後一個夏軍士卒也被亂刀砍死之後,戰斗終於結束。

整場戰斗,宋軍共斬得首級九百五十五級,獲得馬匹三百八十匹,救出漢人奴隸四百零九人,獲得軍糧軍資若干,還俘獲西夏婦孺一千多人,但是沒有一個男子俘虜,整個尾丁屯內所有的黨項男子不分老少全被斬盡殺絕,只因西夏實行的是全民皆兵的政策,男人平時農耕放牧漁獵,戰時拿起刀槍便是兵卒,既然西夏自己都沒有兵民之分,那在宋軍眼中就更沒有兵民之分,只要是男人就都是敵人,這就是同西夏戰爭的規則。

而宋軍方面陣亡二十九人,輕傷一百一十七人,重傷六十人。無論如何,這都應該算是一場大勝,而傷亡方面基本上都來自折可適的牙兵選鋒部隊,這就是折可適的帶兵風格,公平第一,最親信的部隊就得承擔最重的傷亡。

「傳令,派一指揮兵馬送傷兵和俘虜先回去,其余各軍就地休息,遠放哨探至前二十里,查探夏狗動向。」各軍忙碌起來,各自尋找扎營的地方。而唐雲和其他的傷兵則踏上了回途,對於他們來說,此次戰斗已經結束,甚至有人的軍事生涯也已結束。但是能撿回一條命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很幸運了,而且他們知道他們的主將折可適絕對不會虧待他們,所以一路上除了重傷員需要用車拉著以外,輕傷能騎馬的還是騎著馬,還在互相說笑。

「唐雲,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斬了西賊的大將,回去太尉定有升賞啊。」「僥幸而已,我這條膀子保不住便要廢了……」「嘿嘿,此次太尉好大胃口,連韋州都要一口吞了,我看仁多保忠那狗賊有難了。」「活該,西賊便是該死,待我傷好了,便要再隨太尉上陣,總有一天便連興慶府也要奪了下來。」即便是傷兵,但是士氣依舊不減。不過唐雲卻沒心思想這些,對於今後是否升官受賞也根本沒去想,他只是在琢磨折可適究竟是怎麽想的,自己的表現是否能讓他滿意。自己冒險搏殺葉石寧浪這樣的猛將,實在是拼了性命的,這張投名狀能讓折可適滿意嗎……************環州道,山中小路。

這樣一條密徑,平時是少有人通行的,只是偶爾有獵戶從這里走過。但是今天卻熱鬧了起來,數百的馬隊在林中穿行,而且押隊的人穿什麽的都有,不是朝廷的官兵,都是百姓的打扮,手中也是持槍帶刀,有的還拿著弓弩,走在前面的便是蘇延福和孟真。

「漢人,再前面便過了環州城了,說好的錢該給我了吧。」蘇延福眉頭微皺,鄙夷的看了這個貪婪的番子一眼,蠻夷就是蠻夷,不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不過殺他也就是早晚的事,給他便給他了。

想到這里,抄手便從鞍下的兜囊里取出一包錢扔給他。

孟真接過之後便在馬上打開來看,只見里面全都是銅錢,還有雜著幾塊銀餅子,頓時眉開眼笑。

「好了,我的活干完了,這便告辭。」

蘇延福見這孟真接過了錢,翻身便要走。急忙上前攔他:「你這藩官好沒道理,未曾帶到地方如何便要走。」「你說帶路,我便帶路,此地便是你們要去的地方,我不走待何?」「這是何處?」「鬼門關哪。」

糟糕!蘇延福驚的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中計了!再看這番子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出手如電,蘇延福拔刀迎擊,兩刀向碰崩出火星四射,蘇延福反手一刀,這番子輕撥馬頭閃了過去,撥馬便跑。

「抓住他!」蘇延福心中大恨,終日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沒想到被一個藩子給騙了。

但是此時只聽得周圍一陣梆子響,亂箭自四周林木之中飛射而出,他的手下慘叫著紛紛中箭倒地,接著喊殺聲大作,數不清的官兵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齊聲大呼:「莫走了賊寇!」如狼似虎的撲向盜賊們,盜賊們突遭亂箭襲擊,死傷一片,本來已經心驚膽顫,再看見官兵四下合圍,人數明顯多過自家幾倍,那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官兵的計策。

這時若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說不定還會結陣自保或者齊心協力突圍,但是盜賊畢竟是盜賊,沒有紀律可言,大難臨頭立時顯出了烏合之眾的本色,盡管蘇延福拼命大喊隨我來,但是幾乎沒人聽他的,只是四散奔逃。

蘇延福哎呀一聲,氣的咬碎鋼牙,無奈之下,只得和陳六,張青,孫二娘等心腹,帶著勉強聚集起來的十幾個騎術好的盜賊,縱馬奪路便闖。

這些人都是積年的綠林馬賊,馬術精湛不說,各個都是武林高手,官兵的刀槍只管朝他們招呼,他們在馬上左躲右閃鐙里藏身,不時發箭還擊,竟將官兵射倒了十余人,官兵們見這幫人凶悍之極,一擁而上過來堵截,亂箭齊發,頓時有數人摔下馬來。那蘇延福手使一桿大槍左挑右刺,縱馬沖撞,挑翻十余人,竟給他沖出重圍。

「快追!」帶隊的慶州兵馬都監張存眼見匪首脫逃,頓時大怒。自己帶著千多人埋伏二百多土匪,竟然還叫匪首跑了,顏面何存。只是這山林之中,雖然便於埋伏,但是也不便於騎兵行動,而那匪首梟悍異常,而且騎術精湛之極,在林木紛雜之地騎馬也能奔馳如飛,這種本事張存只聽說過涇原路渭州藩騎之中有精擅此道者,沒想到漢人當中也有此道高手。

數十官兵聞訊去追,但是速度明顯跟不上,已接連有好幾騎盜賊借著馬術逃出了包圍圈,張存大怒,下令放箭,亂箭之下卻沒射著幾個人,對方在林木遮掩之下已經跑得看不見影子了,追擊的官兵明顯只是跟在屁股後面吃塵。

當章桀抵達現場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

馬匹在戰斗中中箭死了九匹,還有一小半受驚跑散了。

盜賊中箭死者十七人,傷者十九人,一百六十六人被抓獲,匪首之一的插翅虎陳六、鑽天鼠張青持械拒捕被亂箭射死,但是鐵面判官蘇延福和胭脂虎孫二娘脫逃。

「末將無能,走了匪首,請相公恕罪。」張存見了章桀,垂頭喪氣的復命。

「蘇延福這賊子當了幾十年的綠林盜匪都未曾落網,自有他的本事,當年某家在荊州便被他走脫了,想不到今日潛入環慶興風作浪,又被他走脫。速速遣人追捕,並傳海捕公文陝西河東諸路各城各寨,畫影圖形通緝此賊。」「啟稟相公,這些都是河套馬。」一名章桀的親兵牽著馬走來。

「果然是來買馬的,必是從西賊手中買到。」章桀打眼一瞅就知道是好馬,河套馬的馬源掌握在西夏人手中,宋軍中的河套馬多是從戰場上搶來或是以前回易所得,軍中自己都不夠用,定不會賣給別人,蘇延福有這麽多馬必定是從西夏人的手中得到。環慶路的邊軍以前私下回易的現象就很猖獗,但朝廷眼睜眼閉,兩下一綜合,怎麽回事已經很清楚了。

「環慶路邊軍之中必有人暗中與蘇延福這賊子勾結向西賊買馬,本官三令五申不得與西賊回易,否則按通敵論處,沒想到還是有人膽大包天頂風作案,還勾結朝廷明令通緝的盜匪,哼哼哼……」十天之後,河東路,火山軍境內。

蘇延福和孫二娘還有六個馬賊氣喘吁吁的在山間趕路,自從環州脫險之後,就一路逃命,不敢走大路,只在山林小路間穿行,吃得苦就別提了,到現在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好,每個人都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渡過黃河,才到了河東路境內。一路上所過之處,到處都是他們的畫影圖形通緝令,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此次西行又栽在章桀手中,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精銳折了大半,看來只有回太行山老寨再做計較。

現在唯一欣慰的是吊在身後的官兵尾巴總算是甩掉了,直到過了黃河,章桀的追兵才沒影了。這要感謝朝廷的制度,陝西的官兵不能越境跑到河東。

「回太行山嗎?」

孫二娘看著蘇延福,此次出去這麽多人,回來的只這幾個,真是慘不忍睹。

「前面有個村子,不如進村找些吃食,喂飽了馬再說。章桀老賊,若有一日落在我手,將你開膛摘心搓骨揚灰,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蘇延福恨恨的說道,說罷一撥馬下了山,山下一處平地,形成一個自然村落,炊煙渺渺。

八騎呼嘯著下山,口中發出呼嘯怪叫,村民們看見土匪出山了,頓時大亂,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蘇延福也不管他們,只管進了最大的一間房子,二話不說先將男人殺了,接著抓住女人讓她端上吃食。

這般盜賊在官兵手中吃夠了苦頭,憋屈已久,此刻終於又能耀武揚威,四下里便在村中搶掠起來,自稱是太行山上的大王。

今天下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