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1 / 2)

童年+靜靜的遼河 zhxma 2526 字 2020-12-23

「啊——」

爺爺扶著我的肩膀,指著緩緩流淌著的遼河說道:「大孫子,往那邊走,就是遼陽,……」

「哦,」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爺爺又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往這邊走,就是鞍山!」

「那,」

我指了指遼河的正前方:「爺爺,往那呢?」

「沈陽!」

爺爺答道:「往那,是沈陽,再往北,就是邊外了!」

「邊外?」

我迷茫地望著爺爺,心里感到很是困惑:邊外?

什么是邊外,在家里,我經常聽大人提及:關內,關外的,我稀里糊塗地記得,我家住在關外!

怎么,到了爺爺家,到了遼河邊,又莫名其妙地弄出來個邊外來:「邊外,爺爺,什么是邊外啊!」

「就是,就是,」

爺爺含糊其詞地答道:「就是,就是,就是你們家那,你爸爸現在住的地方,就是邊外,……」

爺爺拽出雪亮的鐮刀:「好啦,大孫子,你自己玩去吧,爺爺該割豬草了。」

「大侄,」

我正站在堤壩上,望著滔滔而去的遼河水,長久地發呆,默默地思忖著關內、關外、邊外的具體界限,身後傳來較為熟悉的聲音,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被我羞辱得流下傷心淚水的老姑,她不知什么時候也跑上了堤壩,身後還跟著一條大黃狗,吐著腥紅的長舌頭,搖頭晃腦地向我走來,當它走到我的腳邊時,非常討厭地低垂下腦袋瓜呼哧呼哧地嗅聞著我的鞋尖,嚇得我本能地向後挪移著身子。

老姑討好般地踢了大黃狗一腳:「去——一邊玩去!」

然後,她安慰我道:「大侄,別怕,大黃狗是在聞你的氣味吶,以後,它就能記住你的氣味,就把你當成自家人嘍!」

老姑拉起我的手:「走,咱們到河邊玩去!」

「小心,」

由於河堤過於陡峭,腳下的草叢因茂密而變得極其光滑,我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咕咚一聲,滑倒在散發著郁郁濃香的草地上,老姑驚呼一聲,死死地拽扯著我,結果,也一同翻倒在草地上,我們倆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咕碌碌地沿著陡坡快速地翻滾而下,最後,慢慢地停滯在空氣清新的河床邊,我恰好壓在了老姑的身上。

我咧著嘴呆呆地瞅著身下的老姑,老姑也瞪著眼睛木然地瞧了瞧我,繼爾,彼此間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真好玩,真好玩!」

我繼續壓迫在老姑的身上,感受著那份特殊的軟綿,以及老姑那芬芳的氣息,老姑呼呼地喘著粗氣,情深意切地摟著我,我則色迷迷地將小嘴貼到她的面龐上,老姑乘勢張開了珠唇,我們默默地親吻起來,老姑那甘醇的口液,讓我回味無窮,在這親密的熱吻中,我漸漸地喜歡起老姑。

良久,我終於從老姑的身上爬起來,老姑似乎意猶未盡,她笑吟吟地坐在我的面前,像個小大人似地整理著我的衣領,非常真誠地幫我系好散開的鈕扣。

「哎——」

老姑坐起身來,嗖地摘下一朵光彩耀目的小野花:「大侄,你知道這花叫啥名么?」

「不知道!」

我搖搖頭。

「馬蹄花,這是馬蹄花!你看,她的樣子,像不像馬蹄子啊?」

「像,是有點像!」

「菊子,」

已經打完豬草的爺爺,背著沉甸甸的柳條筐走了過來:「老閨女,別玩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家吧,大黑豬一定餓壞了!」

「好嘍,回家嘍!」

我和老姑手拉著手,歡快地跳下堤壩,我猛一抬頭,突然發現,在距離堤壩的不遠地方,有一片稀稀疏疏的小樹林,我立刻像只歡快的小鳥,不顧爺爺和老姑的阻攔,一頭飛進小樹林里。

舉目望去,寂靜的樹林散布著堆堆墳塋,在那些簡陋的土堆前,歪歪扭扭地豎立著粗制濫造的石碑,上面非常隨意地鐫刻著繚草不堪的字跡:xxx之墓,祖籍河北獻縣;xx之墓,祖籍山東聊城;xx之墓,祖籍山東諸城;……

「大侄,快出來!」

老姑站在小樹林外,膽怯地喊道:「大侄,別往墳塋地里跑哇,里面有鬼!」

「大孫子,」

爺爺放下柳條筐,喘著粗氣,追趕到小樹林里,看到我在一塊塊石碑前發楞,爺爺拽了拽我的手臂:「走吧,大孫子,一個亂墳崗子,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爺爺,人死了,都埋在這里嗎?」

「是的,」

爺爺非常肯定地答道:「我們這疙瘩的人,死了,都埋在這里,以後,爺爺死了,也得埋在這里!嘿嘿,這遼河邊的所有人,誰也跑不了,折騰來,折騰去,早早晚晚,都得埋在這遼河邊!大孫子,」

說著說著,爺爺有些激動起來,他拉著我的手說道:「大孫子,到這來,」

爺爺將我拽到兩個小土堆前,他一邊指著土堆前的石碑,一邊按我的腦袋:「大孫子,快跪下,給你大太爺、二太爺,磕頭!」

咕咚——平日里對我疼愛有加的爺爺,連撫摸我的時候,都不敢用太大的氣力,對待我,仿佛對待一件珍貴的瓷器,時時刻刻都是小心奕奕的,可是現在,在兩座平平常常的小土堆前,爺爺突然猛一用力,逆發出一股我無法想象的力量,不容分說地將我按跪在兩座小土堆前,我跪在兩座土堆前,怔怔地看了看石碑上的字跡:張xx之墓,祖籍山東萊州!

「大伯,爹,」

爺爺語音顫抖地說道:「你們的重孫子,給你磕頭來啦,……老張家後繼有人了!」

說著,爺爺開始按我的腦袋:「快啊,快啊,大孫子,給大太爺、二太爺,磕頭!」

咕咚—咕咚—咕咚—在爺爺干干巴巴的手掌按壓之下,我稀里糊塗,極不情願地給兩座小土堆磕了三個大響頭,末了,爺爺愛憐地將我拽了起來,我仍舊望著兩座小土堆,若有所思,可又說不清楚思忖了一些什么,聽到爺爺的呼喚,我瞅了瞅兩座小土堆前的石碑,又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腦門,問爺爺道:「爺爺,那,你死了以後,在你的石碑上,祖籍應該寫哪里啊?」

「哦,」

聽到我的問話,爺爺不假思索地答道:「哦,這,還用問么,祖籍:山東萊州!」

「那,爺爺,以後,我呢?等我死了,石碑上,祖籍應該寫哪里啊!」

「嘿嘿,」

爺爺禁不住地大笑起來,輕輕地掐了一把我的小臉蛋:「小兔崽子,可別胡說,你離死,還遠著呢!再說啦,那個時候的事情,爺爺可就說不准嘍!」

「唉——」

爺爺重新背起沉重的柳條筐,感慨道:「人啊,就像眼前這庄稼一樣,在這遼河邊上,一茬一茬地生、生啊,又一茬一茬地死啊、死啊,生生死死,循環往復,無止無休!」

「呶,呶,」

膽小如鼠的老姑聞言,拚命地搖晃著小腦袋瓜:「不,不,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怕死,我不想死!」

「嘿嘿,」

爺爺拍了拍老姑的腦袋瓜:「好的,好的,俺老閨女不死,俺老閨女不死,總也不死,總活著!……」

「汪,汪,汪,……」

大黃狗不知什么時候提前溜回了家,此刻,正端坐在院門口,見我們且走且聊地走過來,它搖著尾巴,不停地沖我們汪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