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我站在卡車旁,對鐵蛋說道:「現在的牛市可真好玩呀,大家伙就這么明晃晃地講價錢,小時候,爺爺帶我去牛市玩,那時,我記得牛販們之間講價可不是這個樣子啊,他們都把手伸進長長的衣袖里,用手指筆劃著價錢,旁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最終成交的價錢。」
「嗨,那是早頭的事啦,」
鐵蛋咧嘴笑道:「力哥,現在都這么賣牛,老牛販子早死光啦,現在誰還會那個玩意啊!」
「啊,你看,那頭牛多漂亮,又高又大,身上的毛亮閃閃的!」
我指著一頭紅黃白相間的大乳牛對鐵蛋說道:「這頭牛真漂亮啊,」
說著,我湊了過去:「哎,這頭牛,賣多少錢呢?」
「五千五,」
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漫不經心地答道,他猜測到我們不會出如此昂貴的價錢去買他的牛,我肯定,整個市場也不會有誰誠心買他的牛:「啊,我的天啊!」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這,這,這一頭大老牛,比一間草房還要貴啊!」
「你尋思啥呢!」
鐵蛋緩緩地說道:「力哥,你太不了解農村啦,在農村,一頭好牛可頂半個家啊,誰家要是有幾頭好乳牛,那可了不得啊!」
「可是,這也太貴啦,誰能買得起啊!」
我轉過身去,發現在牛市場的紅磚牆邊系著六、七頭顏色各異,體態基本相同的中年公牛,我信步走了過去:「哥們,你這牛怎么賣啊!」
「想買牛嗎!」
牛主人是個三十出頭的年青人,看他的穿戴不象是個地道的農民:「我的牛都在這那,二千七百五十塊,一頭!」
「每頭都是二千七百五十塊,嘿嘿,有意思,你這是國家牌價啊,難道它們的體重是工廠里制造出來的,都完全一樣?」
我微笑著說道。
「我就這么賣,誰願意買就是二千七百五十塊,一頭!」
「哈哈哈,這個人有意思!」
鐵蛋說道:「哥們,你是哪個堡子的?」
「我,你問我嗎,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在省城,我在這里養牛,……」
「哈哈,」
我笑道:「難怪,難怪,你如此地賣牛!看來,你比我強不多少啊!」
「……」
「小力,哥們,」
我正與來自省城的,相當滑稽可笑的,卻又極不在行的養牛人嘻嘻哈哈地東拉西扯著,身後傳來三褲子的嚷嚷聲。
我轉過身去,只見三褲子皺著眉頭,雙手拽著褲管,那雙錚亮的高檔皮鞋,小心奕奕在地泥屎坑里周旋著:「我說哥們啊,你可真行啊,什么事情都想照楞照楞,怎么,又想玩玩大老牛啊,我的天啊,這里簡直臭死了,這哪是人呆的地方啊!小力,快跟我走!」
「啥事啊?」
我大大咧咧地問道,以為他還要找我商量合作開發生產隊大院子的事情。
三褲子站在一汪臟水旁,再也不肯挪動一步:「哥們,快跟我走吧,三叔新樓上梁,今天是正日子,酒宴馬上就要開始了,快跟我走吧,唉,聽說你一回來就跟鐵蛋子去了內蒙,這幾天啊,三叔急得是又氣又罵,沒處發火,就沖我來,唉,你說,我,是何苦吶!快,跟我走!」
聽到三褲子的嘮叨,我邁過臟水坑,跟在三褲子的身後,艱難地趟出泥沼,一屁股坐進三褲子的汽車里,三褲子轉動著方向盤:「唉,找到你了,這,還不算完,三叔有令,還得把大表哥,一起接去!」
「哦,」
我嘟噥著:「今天是星期一,這個時候,大表哥正上班吶!」
「上班也不行,」
三褲子嘀咕道:「三叔辦事,他豈有不去之理,」
說著,汽車一拐,直奔小鎮的政府所在地,可是,當汽車轉向直通鎮政府辦公樓的街路上時,前面不遠處,莫名其妙地聚攏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這是怎么回事?」
我不解地自言自語道:「出了什么事啊?怎么,連附近的房頂上,樹上,也是人,咋的啦,鎮政府出什么事嘍!」
「呵呵,」
望著亂紛紛的、七嘴八舌、指手劃腳的人群,三褲子仰面大笑起來:「呵呵,小力,如果我沒猜,一定是,一定是兩溜溜棒,又到鎮政府門前,開鑼嘍,啊,不,對不起!」
三褲子突然止住了話語,略表歉意道:「對不起,哥們,我不是故意的,兩溜溜棒哪是我叫的啊,小力,是這么回事,你大舅,呵呵。」
「我大舅,他怎么了?」
「他,呵呵,小力,你大舅,可了不起啊,那可絕對是咱們鎮的棍棒啊!」
「他,」
想起大舅破衣爛衫的穿戴,其貌不揚的尊容,窮困潦倒的窘境,這樣一個人,怎么能成為稱霸一方的棍棒吶?
「我大舅,是棍棒,三褲子,你,能不能不開玩笑啊!」
「嗨,」
三褲子將汽車停在人群外,掏出一根香煙,又遞給我一根:「哥們,我跟你開這個玩笑干啥啊,在咱們鎮上,你大舅,可抖去了,誰也惹不起他啊!就連你大表哥,那厲害不,腳一跺,整個鎮子都亂顫啊。可是,可是,呵呵,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你大舅啊,專門就能收拾你大表哥,呵呵!」
「啥——這?」
聽到三褲子簡略的講述,望著他那詭秘的笑容,我又轉向車窗外,瞅著黑壓壓的人群,我茫然地吱唔著:「這,這,這,」……